令歌侧过头,掀开窗帘观察片刻,他微微一叹,看向韩清玄,说道:“这不是回王府的方向。”
韩清玄点头,承认道:“我们去落音楼。”
令歌垂眸,并未追问,只听见韩清玄问自己:“今日你的身体如何?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好很多了。”令歌回应道,神色依旧淡漠,难以揣摩其情绪,“多谢你守了我一夜。”
“从前你也守过我,不止一夜。”韩清玄双眼泛红,流露疲惫之感,“昨夜,你呓语时,唤了我的名字。”
“可能习惯了吧。”令歌偏过头去,不再与韩清玄言语,直到下马车,与韩清玄一同来到落音楼。
今日的落音楼生意依旧冷清,此时陈先生正在说书,嘹亮的嗓音一如昔年,飘荡在空旷的阁楼里。
令歌和韩清玄来到楼上的厢房,坐在茶桌旁,听着陈先生口中讲述的故事。
依旧引人入胜,扣人心弦,令歌心想着。
韩清玄开口说道:“这是从前我们的故事,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是每次也只能说到我们那年离开长安。”
令歌惘然,须臾,他说道:“世人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这些年我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啊……”韩清玄轻叹,目光落向楼下的几位客人,“对于他们来说,最简单不过的真相,就是我们谁负了谁,仅此而已。”
听着陈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故事,令歌只觉故事竟变得陌生,仿佛是旁人经历的一般,与自己仅仅在此刻有着关系——听者和故事的关系,转眼即逝,一笑而过。
令歌叹息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今日与你再听陈先生讲述当年的往事,竟然好像旁观者一般,倒也真的明白,为何世人喜欢这段故事,原来那时候的我们真的无所畏惧,爱得义无反顾。”
令歌轻靠着椅子扶手,抬头注视着屋顶悬梁,继续说道:“还记得吗?从前我不相信命运,唯一一次相信,是我认为,是上天安排我们相遇相爱。”
“然而在这些是是非非之后,我才领悟,我不得不信命,不得不去接受命中的劫数,哪怕那些是旁人强加给我的。”
韩清玄看向令歌,发现令歌与自己一般,双眼泛红湿润,悲伤如往常一般,将他们萦绕,难以驱散。
“我何尝不是如此?”韩清玄开口说道,“从幼年经过天牢一劫开始,我便明白,上天对我的折磨和考验从来不由我左右,它总有无数种方法让我痛苦不堪。我都可以接受,唯独不愿那是伤害你。”
令歌颔首,眼睑低垂,睫毛在脸上留下阴翳,深藏心事,他说道:“抱歉,我的劫难成为了你的枷锁……”
“怎能说是我的枷锁?”韩清玄嗓音焦急地回应道,“令歌,当年我们互许终身,本就说好要一同面对往后的重重困难,为你做这些事是我自愿的,我从不后悔,你无需认为亏欠我。”
令歌微微点头,轻声应道:“好。”
一声轻轻的“好”,让韩清玄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听着陈先生继续讲述昔年旧事。
默然良久,杯中茶渐冷,令歌开口说道:“阿楷,还记得昨日你问过我的问题吗?我想好了答案。”
他转过头看向韩清玄,继续说道:“这些年过去,我们是时候学会放下,学会遗忘了,世事无常,我们不能停滞不前,哪怕从前再美好,我们也得学会割舍。”
韩清玄反驳道:“若是此时学会放下,学会遗忘,那么这几年的分离,我们经历的伤痛,又是为了什么?”
令歌神色一顿,避开韩清玄的目光,回应道:“翎羽真气反噬我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告诉过自己,要放过你,要放下心中的执念,可是我不甘心,我想再见到你,哪怕一次,我也想对你说一句,我爱你,更感谢你。”
“这一生能有你这般爱我,护我,是我的幸运,我永生难忘。可是如今我终于明白,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方向,我们之间的那条绳索若是不斩断,只会拖累彼此,束缚彼此,我们永远难以脱离苦海。”
韩清玄摇头,嗓音愈发颤抖,说道:“那我愿意永远沉浸在苦海之中,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我怎能放下?怎能忘却?我所谓的使命,你所谓的方向,为何不可以好好地商量协调?你是爱我的,我们明明可以像从前那般走下去……”
正说着,楼下传来掌声,陈先生朝着听众们拱手鞠躬,为故事落下帷幕。
令歌看向楼下,他的眼中折射出一道水芒,一颗心碎落满地。
“阿楷,你听到了吗?我们的故事,结束了。”令歌无力地说道,一字一句痛彻心扉,“我们已不是从前的我们,又如何像从前那般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