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将军的副将,小公子是从京城来吗?”
“小公子去校场,是对刀剑感兴趣吗?”
李伍行跟他搭了几句话,没得到回应,自讨没趣。
校场离这里不远,不走多久薛琅就听见有人哼哼哈哈的声音。
远远望去,军队整齐划一地握着长刀,劈、砍、刺,男人的汗臭扑面而来,薛琅站住脚步,不再往里去了。
“从这边往西都是我们校场的范围,今儿……”
薛琅打断他,“你去叫谢承弼来。”
在军中,还没有人敢直呼谢承弼大名,李伍行有些犹豫,小将军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向来说一不二,不容忤逆。
“小公子不如等一时三刻。”
薛琅拧了眉头,隔着纱幔李伍行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见珠玉般的声音清冽好听,就是带了点冷意,像初秋凝在枝叶上的霜雪。
“叫他来。”
这身黑色长袍在军营中太过惹眼,等李伍行走了,几个路过巡查的将士被他吸引了注意。
“姑娘,你是什么人?”
薛琅淡淡侧目,“离我远些。”
明显的男声令他们迟钝了半晌,这些将士各个五大三粗,有人性子急,当即提高声音,“你敢出言不逊!”
“咱们军营何时出过这号人,不会是蛮人的间谍吧?”
“我看还是抓起来审讯一番。”
薛琅后退一步堪堪躲掉那人来抓他的手,“谁敢!”
“发生何事。”
剑拔弩张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谢承弼的声音,几个将士转过头,行礼道,“将军。”
谢承弼一袭轻装,高束马尾,额头缠一道抹额,脸颊出了汗,粗喘着气,转头对其他人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他上前来,掀开薛琅的纱幔,后者显然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仍浸在薄怒中,眼尾泛红,神情动人。
裹挟着沙土的风吹来,薛琅猝不及防吃了一嘴,脸色霎时有些难受,拍掉谢承弼的手将纱幔拿下来。
谢承弼挥挥手让他们继续训练去。
遣散其他将士,谢承弼将薛琅在袖子里藏得严严实实的手拉出来,“我带你上城墙。”
在戈壁沙丘中突兀地拔地而起的城墙,不知受了多少风霜雨雪,表面带着兵器和烈火留下的痕迹。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校场乌央乌央的人群。
谢承弼背靠城墙,两手架在上面,“一帮臭男人有何好看?”
薛琅长身玉立地站在那,“你手上有多少兵。”
“驻扎在此处的只有三万。”
“我是说你可以调动的,”薛琅偏过头,连带着纱幔都轻轻晃了晃,“所有。”
“二十万刺州铁骑。”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之前曾有位挚友,叫田德宣。”
谢承弼面色忽然暗了下去,“哦?”
“先前已经中了探花,仕途本应大好,可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了,尸骨无存。”
谢承弼顺着他的话道,“是谁做的。”
“当今圣上。”
以谢承弼如今的兵马,大楚的皇位换个人做其实不难,薛琅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一旦谢承弼头脑清醒了,定然会扒了自己的皮,像上一世那般。可他只能赌这一把,他不想永远躲躲藏藏,他也不想窝在这贫瘠的战乱之地。
谢承弼几乎被气笑了。
薛琅竟还有脸跟他提田德宣,还怂恿他造反。
“那这样说,我应当为挚友报仇。”
薛琅也没料到他竟如此直接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必如此匆忙,我不过告知你事实,要如何做,你自己抉择。”
那日起,薛琅总是不经意透露闻景晔当政的暴行,企图唆使谢承弼造反。然而谢承弼佯装不知,往往含糊着糊弄过去。
谢承弼偶尔看着床上薛琅安静无害的侧颜,也会无端浮出一丝怅然。
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害了自己与田兄性命的罪魁祸首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在身侧,他应该伸手将人掐死了事,可每每手伸到脖颈上,他又使不上力气。
再等等。
左右这人如今在边境,也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若真到了那天……他不敢想。
今日有马车去镇上采买,薛琅想买些熏香衣物,又嫌这些糙汉子们不知他喜好,便想自己亲去,谢承弼找了几个身手好的跟着他一道去,薛琅没有拒绝。
只是往外走了一段路,风沙太大,马车太晃,颠的他头晕目眩,于是受不住这苦又回去了。
薛琅原本就白,下车时因着难受,脸色更白几分,原本那些护送他的人敢怒不敢言,如今见了遭病美人,心里头的气竟隐隐散了。
直白赤裸的视线令薛琅不舒服,他偏过头,眉目阴郁,“再看挖了你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