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药罐子叫得人十分不畅快,我装没听见,转身继续给人抓药。
一个黑影陡然笼罩住我,来看病的患者纷纷后退,像见了煞神。
只听“啪”得一声,细长的黑匣子摆在药案上。
他已离去,边道:“晚上我要看到在他房间,否则受苦的是他。”
我大概一猜,感觉不好当着患者的面打开看,随后送到师兄房间。
“扔水里去,他最好我把折腾死。”
师兄把匣子又塞给我。
我怕他受苦,悄悄将匣子塞到了床铺里,蹲在一旁观察蛊虫。
毒宗也不全然用蛊,一些药性相克的草药、花朵等都可以成为毒药。
但这些毒药炼制十分常见,也较为简单,只要有材料就可完成。
唯独毒蛊需要时间养成。
“叫我看看你身上的疤怎么样了?”
他依着桌子,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长发披肩,看上去雌雄莫辨。
我捡了个蒲团,盘腿坐在他下首,道:“稍微一动就会磨蹭到,很疼。”
“画皮膏药性如此,等皮绽开完了,再为你涂上生肌散。”
他褪去我的上衣,解开我身上缠绕了几层的绷带细瞧起来。
为了防止皮肤无法适应他的疗法,我们先从上半身入手,连着涂了几日的画皮膏。
画皮膏原名“化皮膏”,后来万花谷认为这药名不雅观,便更改了。
师兄说我若想重新变回原来的皮囊,需得三步,先以画皮膏一寸一寸将带有疤痕的皮肤融化掉,再撒以生肌散助生皮肉,最终凭借万花谷秘技将毁容之人恢复原样。
秘技不外传,我也不得而知。
至于生肌散也为万花谷特制,并非寻常医者用来养肤的药。
一切都难在第一步,我身上遍布疤痕,意味着我要完成的近乎脱胎换骨之术。
而画皮膏涂上之后,皮肤溃烂,血肉粘连,常人根本无法忍受,更别说大面积的融化,几近酷刑。
“你这无异于换一张皮……”他用木夹撕掉已经腐烂的皮肤。
我见盒中因为烂皮渗出的血水,眉头蹙起,忍着疼道:“可是失去了面容,谁还认得我。”
“我记得你还不够吗?”他于心不忍。
我摇摇头,“不够,姐姐还没记起来。”
“起死回生之术本就变化莫测,她的身体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也只有你把她当正常人看待。”
“师兄,她值得活着。”
房内一片安静,只有一下又一下皮肤被撕扯掉的粘腻声音。
我疼得出了一脸的汗,他怕汗水滴到伤口里,便拿来手帕擦掉。
到后来我已疼得青筋暴起,累他及时发现,急忙将手帕塞进了我嘴里。
他又为我尚未融化的地方继续敷上画皮膏,尖锐的疼痛不断袭来,我差点昏厥过去。
“生肌散敷上之后你可能会觉得痒,千万不要挠。”
纱布裹好后,我瘫软在地,迟迟无法回神。
“哎,师弟,你这又何苦。”
我喘息着,“师兄,你不也说你离了江远闳就活不了,姐姐没我的话,她也活不了。”
只是一个是心理上的,一个是身体上的。
“你找到办法救她了?”
我瞧着远处的罐子,“你说的没错,她和死人差不多,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寻常的方法来救她。”
既然她是死人,那便用对待死人的方法去救治。
“师兄,我需要尸体来验证。”我抬眼看他。
他俯看着我,脸上带着点无奈,“知道了,我去和江远闳提。”
第二日早上,我照例来他这里让他敷药,但等到日上三竿,里面动静一直不断。
我捂着耳朵蹲在远处,直到江远闳从房内出来,端着盆子往院子里泼水。
看到我,他却难得笑起来,“你总算给你师兄做了件对事。”
我懵懂地看过去,结果听到里面骂道:“江老二,还不赶紧滚进来!”
紧接着又是一个时辰的动静,甚至到最后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我眼不见为净,干脆溜到药铺里去。
李掌柜看我这怨气冲天的模样,哂笑,“又去听墙角了?”
“没有。”
“那你在气什么?我那些药都要被你抓坏了。”
“姓江的欺负我师兄……”
李掌柜捋着胡子笑起来,敲了敲我的脑袋,“什么欺负不欺负,他们两人的事情用得着你操心。”
我再看他的表情,那是一幅早就见怪不怪的样子,顿时无话可说。
午后,我端着补药又去找师兄,江远闳正坐在床边给他喂吃的。
我又躲在屏风后,垂着头默默道:“师兄,你把药膏给我,我以后还是自己敷药吧。”
师兄的嗓音有些哑,回道:“那你想叫谁给你处理腐烂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