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前这个胡女是截然不同的。
她锋利又自信,那双碧色眼珠沉着平静,没有一点混血的卑微讨好。
她缓步走过来,熟稔地和众人打招呼,每个得到她回应的山贼都笑得一脸傻气。
那是一种得到上位者认可后过于高兴而出现的傻气。
余弦越看就越是心惊。
这胡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山寨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着那胡女一步步走过来,余弦甚至希望她不要再向前了。
然而希望向来都无法成真。
山寨本来就不大,就算胡女走得慢又和人聊天,也终有走过来的时候。
她低头在余弦身上扫了一眼,随后对站在余弦身边的一个山贼拱了拱手:“大当家出手,果然马到成功。”
大当家翻了个白眼,粗声道:“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好话就能讨好我,为了拿住这小子咱们这次做的太显眼了!要是出了问题,你可别怪我翻脸!”
说是这么说,大当家还是把一个包裹扔到了胡女怀里,“这是你该分的那些,我特意让小子们分出来了,省得他们糟蹋了。”
大当家大踏步离开,对着其他山贼喊到:“小兔崽子们,整理一下咱们的收获,今天吃顿好的!”
山贼们欢呼雀跃,把跟随余弦的老仆和护卫推搡着弄走。
转眼间,原地就只剩下余弦和那高挑胡女。
胡女不知何时已经收起脸上和气的笑容,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余弦。
余弦站在她面前,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她头晕的越来越厉害,刚才那阵山风一吹,确实冻得她清醒了不少,但现在风过去了,那股冷意就翻上来了,余弦备受煎熬。
可是眼下境地,却不是她能够晕倒的时候。
余弦不知道这胡女为什么要单独见她。
他们被山贼围住的时候,那些山贼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拿下绑了。
如今听到山贼们的只言片语,余弦才知道他们被抓之事,是这位胡女二当家指使的。
余弦强撑着精神,对胡女拱了拱手:“二当家将我等请到此地,所为何事?”
那胡女笑了一下,并未回答余弦的问题,只是问到:“客人行路匆忙,想必还不知道南边的情况吧?”
余弦心中一惊,虽说他们逃亡的方向就是向南,是个人都能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南方,但是此时这胡女口中的“南边”,却仿佛带着别样的意思。
她踟蹰片刻,刚想要开口试探,就听对方轻笑一声,似是讲故事般悠然道:“我前几日刚收到一则消息,商州余家家主余沛欺君罔上,以大司空之职行僭越之举,屯兵商州,圣上龙颜震怒,下令将其斩首以儆效尤——”
胡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一双碧绿的眼睛距离余弦不到一尺,口中一字一句,似要剜心。
她说到:“算算日子,三日前的午时,余老家主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余弦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嘴巴张开,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两眼一翻,软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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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
她被人安置在了一张简单却干净的床上,床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只粗陶碗,散发着淡淡的汤药味。
余弦掀开衾被下了床,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她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
噩梦里,熊熊大火烧毁了刺史府,头发花白的头颅在刑场上滚落,而她自己,则被人抓到了山贼的老巢里。
原本余弦还以为这只是个梦,然而看到那崭新的木梁,看着房中简单的陈设,余弦又哪里还能够欺骗自己?
她跌坐在床沿,垂着头,一动不动。
吱呀——
就在这时,简单的木头房门被人推开了。
胡女二当家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来,看见余弦后,便把汤碗递到她手中,示意她喝下。
余弦就像是一个被她控制的木偶,接过药碗看都没看,就直接喝干汤药。
放下药碗后,余弦才看向那胡女,“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商州余家……余家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叫宁秋,至于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重要吗?”宁秋笑着说到,“现在你需要思考的是以后去路在何方,而不是我为什么知道那些事情。”
余弦睡了一天,虽然逃亡多日的疲乏并未完全消退,但思绪已经恢复了清明。
“不,你的身份当然重要,我现在被你困在这里,所见所闻全都从你而来,我当然需要知道你的身份。”
宁秋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