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童怜说下去。
然而童怜却不是什么有倾诉欲望的人,他闭着眼,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季越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而这其中想起最多次的便是当初即将面对如巴尔特时,季越与他说的那句“怜怜也试着依靠依靠我吧”。
童怜恍然。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只靠他自己就能肩负起季家祖辈传下来的江山社稷。
被过往束缚,久久无法挣脱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原来是我的原因啊……”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孟苋都没听见他具体说了什么。这个认知让童怜的心猛地揪起,可同样的,还带着几分莫名的如释重负。
孟苋小心翼翼地问:“童大人方才是说了什么?”
心中巨石落地,童怜难得感觉到几分轻快。他笑着朝孟苋摇了摇头,对他说:“无事,你晚些去同陛下说一声,明日秋祢我会参加。”
虽然不知道童怜为什么突然想参加秋祢,但孟苋却不敢问什么,只是点头应下了。
晚膳之前孟苋就将童怜的想法告诉了季越,而季越也终于耐不住去见童怜的心,借着这个由头去了童怜居住的营帐。
彼时童怜正在帐中看书,见季越来了当即放下书册,起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季越大步上前想赶在童怜跪下之前将他搀起。但是这一次童怜却不如他所想,反而对抗着季越的力道,季越因为担心自己与童怜相对的力度太大反倒伤着童怜,于是在最后稍收了些力度。然而就只是收回的那一点儿力度,却让童怜寻到了机会朝着季越直直拜了下去。
“朝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其实你并不用这样。”季越说。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天,怎么他与童怜之间的距离又疏远了不少。
对季越的话,童怜却只是摇头:“陛下唤错名字了。微臣姓童,单名一个怜字而已。”
“朝朝……”
赶在季越把话说完之前,童怜俯身叩拜道:“陛下,还请慎言。罪臣魏元承之子魏朝早已身死,微臣随是陛下臣子,但也请陛下莫要用罪人之名称呼微臣。”
见童怜这么决绝,季越除去顺着他的话,还能说什么?他叹了口气俯身将童怜扶起:“我知晓了,只是无论有什么事,你先起来说可好?地上凉,你风寒尚未完全痊愈,若要受了寒我今日怕是还要照顾你一宿。”
原本季越这么说,是打算假借着自己的身体,希望童怜能稍微关心一下自己,可他没想到的是这话一出,童怜却是拜得更严实了:“臣万死!”
季越怎么也没想到童怜今天大有一副油米不进的模样,他深吸了口气,皱着眉看向与童怜待了一日的孟苋。
只是孟苋也一脸茫然,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
季越没从孟苋这儿得到丝毫线索,而童怜显然也是不愿与自己多说什么,他叹了口气,也不准备再勉强童怜了,开口问:“明日的秋祢掌印也打算参加么?”
“是。”童怜说,“臣的身体已无大碍,还请陛下准许。”
童怜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季越还能说什么?他点了点头,说:“朕知晓了,如此掌印今夜且注意歇息,明日朕……罢了,朕先走了。”
童怜:“微臣恭送陛下。”
待从童怜的营帐里出来,季越一声不吭地带着孟苋回了自己的帐子,皱眉道:“今日你都与他说了什么?”
虽然季越面上并无怒色,但是光是他说话的语气,孟苋就很难说服自己季越没有生气。他当即跪了下去,一字不落地将今日与童怜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给季越。
只是季越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问:“还有什么漏掉的么?”
孟苋刚想说自己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可是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并没有听清的那句话。孟苋迟疑片刻,看着季越越发阴沉的脸色,最终还是拜道:“是还有一句。只是奴才并没有听清童大人具体说了什么,是以便没有同陛下禀报。”
“说。”
孟苋回忆了会儿,语气略带迟疑:“童大人说的似乎是‘我的原因’什么的,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童大人的声音极轻,奴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请陛下恕罪。”
季越暗暗将孟苋转述的那句话念叨了三四遍,可依旧一无所获。他想要直接去问童怜,但是回想起童怜先前对他的态度,他便不由受挫——按照童怜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就算自己搬出帝王的身份,童怜估计也不会将实话告诉他,更何况现在的他其实并不想用身份去压迫童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