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推开门,屋里氤氲着米饭的香气。芸姐坐在沙发上,看我在厨房忙活,趁我不注意,跳着脚去盛了两碗米饭。
两盘菜上桌,我在芸姐对面坐下,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我俩单独共进晚餐。
气氛怎么这么安静,芸姐夸我菜做得好香之后,就只顾埋头吃了。
一时空气里只有两双筷子运动、嘴巴咀嚼的声音。
突然,芸姐放下筷子:“这菜适合下酒。”
我赶忙拦住:“不是答应了不做酒鬼?”
那天从医院回来路上,我俩约定:互相监督,不做酒鬼。林芸不能在失眠时灌大量酒水当安眠药,李文瑶也不能在任何场所灌下大于一斤的酒。如果一周喝酒超过一次,那么要吃一整盘拌折耳根。(我承认我很狡猾,没坦诚我对折耳根的喜爱。)
她摆头:“这周一滴没沾嘛。”
说着,要跳起去拿酒杯。
我一把把她按下:“医生说了要忌酒。”
她倔强地看着我:“医生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快好了。”
“哪有?”我觉得她在狡辩。
“你也不是我。”她的目光不躲闪。
“我心疼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想哭。
“……不用……不用你心疼。”睫毛忽闪了一下,摇到一边。
我把眼泪收回去,在心上砸出一个个酸涩的坑。
我又忘了:她不想我对她那种“不一样”的好。
没关系,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分开了。
在那之前,我会努力收起自己溢出的情感,不再给她造成困扰。
可是……万一收不起呢……那我还是……早一点离开比较好吧。
空气不知什么时候凝固的。芸姐坐在椅子上,脸偏向一侧,而我站在桌子旁。我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外面的天色暗了,谁也没想起来去打开灯。
然后,我打破了沉默:“芸姐,我……过段时间搬走。等你,脚康复了。谢谢你的照顾。”
“嗯。客气了。开灯,吃饭吧。”芸姐呼出一口气。
然而,灯怎么也打不开。
停电了。
“可能是电缆维护。”芸姐道。
“有蜡烛吗?”我询问。
“有,但是没火,没事——”
还没等芸姐说完,我已经从口袋里摸出火机,打了个响,火苗窜起来了。
蜡烛是客户送的香薰蜡烛,斜对的两个桌角各点一支。火焰照亮了芸姐的脸庞。
她借着烛光,瞥了眼我随手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很像你。”
她指的,是插画上那个躲在蝴蝶后面的女孩。
我掏出另一只打火机给她看:“这个嘞?”
她怔了一下。
我递给她:“送给你。”
她推辞:“我又不抽烟。”
我笑:“谁说火机一定用来点烟了?点蜡烛嘛。万一再停电呢?”
她说也是,下次停电你大概不在了……
然后她把头低下去,拿起筷子:“快吃,菜要凉了。”
我说要不热热吧,她说不用。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蜡烛的缘故,我们没那么容易沉默了。
烛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芸姐好像很随意地问:“你呢,去哪里点蜡烛了?”
我摇头。
“跟那个人吗?”她抬起眼睛看我,又飞快地垂下去。
“哪个?”
“那个男人。”她夹起一块豆腐,落到碗里就碎成了两半。
“你怎么也提他?” 我的影子颤了一下。
“搬回去跟他住?”豆腐被筷子尖一点点碾碎。
芸姐误解了。
我摇头。
芸姐不再问了,夹起一簇混了豆腐渣的米饭,送入口中。
“我不认得他。”我看着芸姐的影子伴随着她的咀嚼一下下跳动。
芸姐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那还留着你们的照片。”芸姐淡淡地说,目光落在桌角的蜡烛旁。
那次我将相册带回家,顺手放到客厅的桌子上,芸姐一定是翻看了。
我将打火机举到空中,再一次按下开关:“烧掉了。带回来就是为了烧掉的,我不想照片随便丢掉被别人看到。就是因为这个才专门买了打火机。”
“真的?”芸姐突然抬起头,语调轻快了起来。
“当然。估计现在灰烬都被风给吹走了。”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走呢?”芸姐的眼睛里跳动着烛火。
“我……”我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只是不想给她带来困扰。我,不能够给予她无法接受的爱。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眼眸里的火焰好像高了一点,“是不是我让你不舒服了?”
“不,没有……”我转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