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
“那就骑驴吧。”她拉好外套拉链,在我的搀扶下单脚跳出了门。
“驴”是“电驴”,有时候也会变成马、鹿、“冲锋号”等几十余种不同的坐骑,具体取决于阿杰的心情。
我们成年人喜欢叫它“驴”。这种在磨坊推磨的生物,跟疲于工作的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同胞。
我怕芸姐上车时别到脚,疼,提议要不还是打车吧。
她搭在我肩上的那只胳膊抓住我的帽子摇了摇:“没几步路,侧着坐就没事了。”
我把她扶到后座,搬起那只伤脚搁到脚蹬上。然后跨到前座,手搭上了车把。芸姐突然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腰,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后座传来“扑哧”的笑声:“怕痒啊?”
“没,你抱紧点,别摔下去了。”我正准备踢开后轮的车撑,才发现芸姐已经用那只没受伤的脚替我踢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怕摔下去,腰间的手臂环得更紧了些,两只玉笋似的手搭在我的腹前,我想了想,把它们塞进了两侧的口袋:“路上风大,冻手。”
芸姐“嗯”了一声,却一下子将一只手抽出,揪起我脑后宽大的卫衣帽子,一下子将我的脑袋和两侧的耳朵给罩住。
然后,她又将手塞回我的口袋,将头靠在我的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的脸颊飞红,而耳朵也烧得不像话。
她应该已经发现了,给我戴帽子时,她那有些发凉的手指分明触到了我的脸颊,我的脸颊滚烫。
车子启动,我骑得很慢,可是风还是在耳边呼啸不止。
我问芸姐你冷不冷啊。半晌没有回音。
我又问了一声,芸姐扯着嗓子喊了回答,可是一下子就被风给吹散了,我只听到模糊的声音碎片。
风一下子吹翻了我的帽子,我没管,伸出一只手去握口袋,我怕芸姐再抽出手来给我戴帽子。风吹到脸上凉飕飕的,她的手可不能再受凉了。
我就这样一路隔着口袋紧紧握着芸姐的手,风将我原本滚烫的脸颊一点点降温,我的短发从耳畔向后飞去,我恍然觉得自己长出了翅膀。
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不一会,医院的大门映入眼帘,我慢慢停了车,才觉出背上的重量——翅膀的位置上倚着芸姐。
芸姐抬头,对我笑。
医生是个戴眼镜的阿姨,她见了伤口,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搞的?喝多了?”
我俩不约而同地摇起头来。
伤口不深,但很长,从脚心中央一直延伸到脚背边缘。我看得鼻子酸酸的。
“没事,里面的碎玻璃我自己差不多都清理出来了。”芸姐拉了拉我的手,反倒安慰起我来了。
我疼的只是心,你才是真真疼啊。
医生打趣道:“别掉眼泪啊,伤口会感染的。”
“那你别弄疼她了。”我看着医生拿出冲洗的药物。
“我尽量。”
芸姐果然没喊疼,不过,我的手却被她抓皱了。
医生是个大骗子。
完事后,她揉了揉我的手心。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好疼?疼得要哭了?现在还疼不疼了?”
她眨眨眼睛,笑了:“没有生孩子疼。”
“差点忘了,你已经体验过人生最大级别的身体疼痛了!”我佩服道。
随即,我又有些沮丧:“要是,你当时生阿杰的时候,我也能这样陪着你就好了。”
想到那时候的她不被理解,孤身一人,我多想一个箭步冲到那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拉起她的手,陪在她的身边。
“你现在陪着我就很好啊。我特别幸福。”她凑近我沮丧的面庞,望着我欲要落泪的眸子。
“谢谢你,文瑶。”
我还是没忍住,一颗泪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我也是。”芸姐没有擦去手背上的泪珠,任它留在原处,仿佛一座透明的小小山峰伫立。
突然,一段突如其来的铃声响起,是我的手机。
我掏出手机,另一只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搭回芸姐的手心上。
“喂,请问是李文瑶女士吗?”话筒里的背景音似乎很嘈杂,像是在大街上。
对于这样的称名道姓,我有些警觉。
电话那头倒也没等我答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双马大厦有您的嗯……四十六个包裹……到付,一共是……”
他报了个四位数。
“啥?”我将手机贴紧了耳朵,生怕听错了。
“您什么时候方便取件呢?”快递员问。
“不,肯定不是我的。我最近没有网购。”我一边摇头,一边想:这真正的收件人该是多么疯狂的购物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