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给她带来了另一个噩耗,她的夫君再也不是她的夫君,有情人终将陌路,相见两厌。
稍顷,玄苦大师轻声道:“公主上次寄放在这里的长明灯,可需要熄掉么。”
长明灯,安亡魂,佑生者。
元妤仪顺着老者的视线往红幕后排列的长明灯看去,透明的琉璃灯中点着一支长长的蜡烛。
下一刻,她蓦然挪开目光,只觉得心底一阵刺痛,原来看见自己的心意是这样的痛苦。
走出殿门前,元妤仪恍若不在意,淡声道:“点着吧,一盏灯而已,倘若心中空空,怎会被外物轻易影响心神。”
她没有寻常女子那样软弱,哪怕和离后也不需要将对方的每一寸痕迹都从自己生活中剔除,那样的做法难免过犹不及。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日久天长,春秋更替,谁会记得一个只在漫长人生中走过一年的过客呢?
半个多月未见,寺庙中的凤凰木枝桠更繁盛一些,鲜艳的凤凰花在枝头盛放,恨不能与灿烂的日光争辉,金日红花,美不胜收。
元妤仪驻足良久,因为看的时间略长,甚至觉得眼睛泛起了微微涩意。
玄苦大师掌心的细长佛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光泽,老者眸光深远,忽然问道:“一路坎坷,殿下可曾后悔吗?”
少女微愣,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眼睫低垂,遮住眼中波动的神情。
无论玄苦大师指的是她前些年孤寂凄冷的人生路,还是眼下这狼狈又跌宕的情路,都是个郑重的问题。
元妤仪思忖良久,才轻轻摇头,下定主意似的回答,“没什么好后悔的。”
日光微斜,云层飘过,遮住刺眼的太阳。
相貌清矍的老者眼神平淡,仿佛已经与身前寂静的天地融为一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①,人双眼所见、双耳所闻皆为外物,若想知缘法,便不能仅凭眼耳口鼻。”
说罢,玄苦大师朝她颔首告别。
元妤仪眉尖微蹙,一时没有理解老者偈言中的深意,目光从凤凰木上闪过,停顿片刻。
她招手唤来一个小沙弥,似乎想通了什么,淡淡道:“劳烦小师傅收拾出本宫原先居住的厢房,我想在此小住几日,参禅静心。”
谢洵的好与坏终究与她无关,她也不能任由自己沉湎于他离开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从前的喜欢是真的,现在想学着遗忘他也是真的。
而他坚持抛弃她的缘由,不管是什么,元妤仪也不想再知道了。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本就是茕茕独行,她从前觉得自己能做谢洵未来人生中的一盏灯,为他引路,伴他左右,现在想想,真是高傲自大。
这故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就算再怎样努力地向正路上引,也终究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如今只是揭露真相罢了。
情深意重,或许本就是一种奢望。
一身素裙的少女立在鲜红的凤凰木下,神情专注凝重,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在天地间。
良久,元妤仪轻声唤道:“沈清。”
玄衣暗卫应声出现在她不远处。
“你回京把本宫妆匣第三格里的两本卷宗送至礼部衙门,亲自交给谢二公子。”少女的音调极轻。
谢洵屡次舍命相救的情谊,元妤仪便当报答了,此事过后,他们再不相欠。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第68章 转机
酉时末, 上京礼部司。
看着站在面前的玄衣暗卫,谢洵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你怎么没守在殿下身边?”
沈清却没答, 只是漠然递上手里的两本卷宗,“奉殿下之令,要将此物亲手交给谢二公子。”
目光落在那两本上了年头的卷宗,谢洵眉心一跳, 但还是接过来,当他打开看到署名, 眼底却闪过一丝错愕。
待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所有内容, 青年握着纸页的指尖微微颤抖,宛如一抔融化的碎雪。
“这是谁给殿下的?什么时候找到的?你来时殿下可曾嘱咐了其他事?”
接连几个问句让沈清一怔, 他虽少在人前出现, 却也知道驸马为人处世一向从容淡定, 哪怕从前在兖州那样危急的时刻也能面不改色。
可是现在怎么判若两人?
沈清摇头如实回答, “不知,殿下也没给属下交代……”其他话。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 想到临走时听到公主极轻的两句话, 面上纠结片刻, 还是低声开口。
“殿下曾说, 归还此物, 公子于她的救命之恩便还清了,往后恩怨两不相欠,前尘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