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筐子的缝隙中疯狂向外流。
这回顾未然看清楚了,里面装得是半筐泥土。
被水浸泡的,看上去黑乎乎的泥土。
陆陆续续有人从水下上来,一筐筐或多或少的泥土被送上了船只。
等到所有人忙活完毕,已经是早上十点多,十几个人顺利翻身上船,这艘细长的船只肉眼可见地向下沉了不少。
都快到吃水深度的极限了。
冷风瑟瑟,带走他们身上的水珠,也带走他们身上的热量。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兴奋地说着什么。
三艘船只不断地在海域上来回,运送着这些泥土。
海水终将占领所有的土地,他们能做的,就是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他们要带走一些泥土,这些珍贵的泥土,日后将会用来种植粮食。
多一些,再多一些吧。
会有更多人因为这些不起眼的黑色土壤活下来的。
种植在土壤里面的植物已经发芽了,虽然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漫长的雨季,但在何香等人精心的照料之下,这些被种植在花盆里面的植物还是长大了不少。
尝过饿肚子的滋味之后,何香他们已经牢牢将存粮这个念头给刻在了心里面。
前段时间天气好的时候他们疯狂地收集一切能够收集到的食物,几乎可以说是昼夜不停地在处理那些捕捞上来的鱼类,海带,甚至是用网兜捉到的虾米。
就是十几天天晴的功夫,他们就弄了几百条鱼干出来,当时整条船上都飘荡着一股鱼味儿。
也就是他们手上没有多少盐,不然他们肯定要把鱼都给腌成咸鱼。
但好景不长,又开始下雨了,那些鱼干虽然都收进了屋子里面,但大环境如此,总不可能一点而影响都没有。
望着串在绳子上,随着船的摇晃而摇摇晃晃的鱼干,何香最后做出了决定:“咱们去找邮轮吧。”
队伍里面的人悚然一惊,天灾之后,他们所有人都经历过一些队伍里面所谓队友的背叛,他们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沉默了半天之后,有人这么说道。
何香环视了一圈,看着那一张张写满不安的脸庞,她安抚道:“当初这些鱼类的分辨方法还是那边传出来的,如果他们想要搞事,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走吧,这些鱼干再放下去说不定就坏掉了,现在也只有他们愿意收这些东西了。”
左右衡量之下,最后大家还是同意了何香的决定。
高三层的游艇靠近,缓缓停下,一番交涉之后,何香他们甚至连船都没下,就完成了交易。
几百条鱼干换来了不少方便存储的食物,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换到了不少煤球,之后做饭的时候终于可以稍稍宽裕一些,不用再数着柴禾点火了。
小小的喜悦并不能阻止灾难的脚步。
这回有了对照的目标之后,一家人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知到灾难的靠近。
海水一点点将水面之上的山峰吞噬进自己的领域。
人们能够掌控的土地正在一点点减少,速度不快,但也不慢。
钝刀子割肉,一种漫长而折磨的感受。
眨眼四天时间过去,最高峰的1/5已经被海水给占领了,那些青翠的绿意失去了生存的空间,快速地灰败下来,变成了一堆烂草。
生长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绿色也在消失。
那些挖掘泥土的队伍最近出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到后来,他们干脆彻夜不休,一轮一轮地干活,那架势仿佛要把所有的泥土都带走一样。
但人力钟就还是有穷尽的时候的。
阳光依旧每天准时报道,但今天不同寻常的是,有人在拆帐篷了。
那些脸上带着红晕的战士,沉默地低着头,将驻立在这山峰上的帐篷一顶一顶地拆下来,卷好,放到船上。
然后带着那些背着、拖着、抱着行李,牵着,驱赶着牛羊马前进的民众,抬起沉重的脚,一步步走向护航舰。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座山峰。
那是住民们心目中的神峰,孩子摸着母亲黑黝黝的脸蛋,细声细气地问她:“阿妈,我们是要和神峰说再见了吗?”
“是的,我们要到船上去了。”
“那我们应该和神峰说再见!我还从来没有坐过船!等我坐够了,我还要回山上来!”
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只是怜爱地摸摸她的脸颊。
小姑娘不懂这些,只是抱着母亲的脖子,高声唱起一首关于分别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