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岁雪出来,他直起身子就往来路上走,自觉领着她离开青沧涧:“岁师妹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
岁雪被地上的砾石绊得趔趄了几步,指尖飞出一团星蕴照亮在身前。
“这里还是太暗了。”岁雪嫌弃地评价了一句,左看右看的目光收回,抬手指了指远处两层高的屋子。
她能轻易察觉到的寒气还萦绕在空气之中。屋子里的人正在做着什么,使用着灵力。
岁雪好奇道:“元希祭司住的地方好特别,她在这里的地位这般尊贵吗?”
晏青看了眼刻在门上的冰雪蟒纹,淡淡笑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便是我族祭司在族中的地位。你不懂规矩么?你也应该叫她祭司大人。”
岁雪慢吞吞哦了一声,像是在反驳:“可是坠月谷那里还有两位。”
晏青毫无感情地扯了扯唇角。
岁雪捕捉到晏青说起元希时发自内心的维护与崇敬,与宋仪的漫不经心区别太大。
她闭上眼睛想了想。
要撼动这位祭司在影族中的地位,似乎并不容易,宋仪应该不会配合自己做这种无用之事。
那便直接一点。
杀了她,毁了这里。
岁雪睁开双眼,若有所思地盯着身前的星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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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希跪坐在柔软的暗红短绒圆毯上,扭头透过材质特殊的山水屏风,与楼下仰头的少女对视一眼,看着她的红裙白纱随着行走的动作轻盈摇曳,像一朵娇花一样。
乖巧娇弱的人,无论是在影族,在云城,在四国一州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很难活得好。
比如像小时候的自己一样。
这是元希对岁雪的第一印象。
元希目光收回,落在身前一片纯白的云镜上。
镜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坐在妆镜前梳着发,不慌不忙,举止优雅。
元希在她的容貌清晰浮现在云镜当中之前,已经取来一条白色的绸缎,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元希问:“殿下准备何时让我接您回来?”
苏锦面前并无云镜,外人看来似在自言自语:“再等几天吧,两个月之后是小妄的生辰,他准备这几日去四国一州寻找一件贺礼,到那时我再脱身。”
“依殿下安排。”元希点头。
苏锦挑了一支簪子挽在发间:“况且我这具身体限制太多,要留给他的东西也要再过阵子才能做好。”
她的语气很平静,一个活人被种下寄生灵之后,会丧失曾经所有鲜活生动的情绪。
若不是元希对她熟悉无比,定然会错过她心里的恨。
元希说:“如果殿下将此事告诉江妄,他会帮你,你做事情也容易些。”
苏锦琉璃般晶莹漂亮的眼珠突然一动不动,眸光微凝:“他会帮我?”
元希回答:“他说他想你。”
苏锦沉默了片刻:“以后再告诉他吧,我与山令之间的恩怨由我自己解决,即便他知道一切之后会偏心于我,我也不想让他背上弑父的名声。”
她对镜仔细贴着花钿,将眉心的被寄生灵穿过后留下的疤痕一点点遮住,脑海里回忆起天岚山上的某个春日。
青青草色连天,粉白的野花开得遍地都是,她躺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地方,嗅着萦绕不散的血腥味,眼里倒映着青年施展术法时专注又耐心的面庞。
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杀她的时候厌弃而决绝,是护佑正道的高洁模样,却又在她快要咽气的时候后悔了,于是又将她救活了回来,用寄生灵控制。
寄生灵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的指令,把它放进一个人的大脑,这个人的行为方式、脾气秉性就会由它主导,如同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让给了它。
她教过他灵偃的术法,提起过家乡有灵偃一流的修行者创造了寄生灵。青年聪颖过人,即便是第一次操控灵偃的工具制作寄生灵,也不见新手的胆怯犹豫。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被万化一流寄予厚望的修行天才,是令她仰慕多年的人。苏锦挂在唇角的冷笑逐渐消失,连表达憎恨与愤怒的情绪都失去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无视境界不足却要强行使用寄生灵的代价,一头墨发变成皑皑白雪,裂隙蔓延的剧痛遍布灵脉席卷全身,让温和俊雅的一张脸也疼得扭曲狰狞,眼里却还含着笑,如过往的无数个日夜一般深情。
“阿锦,我宁愿毁弃灵脉也要换你活下来,你总该不会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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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面无表情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时常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否能称为还活着,或者现在坐在这里的人还是不是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