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
沈纾星咀嚼着这四个字，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紧绷，他此刻的对手甚至不是姜岚本人，而只是她擅长的术法之一，就被逼到这种地步。
那些古老的，来自不同之人，不同时代的力量如一片片碎玻璃，从沈纾星的四面八方呼啸而过，顺着剑指的方向，将死煞之气切碎。
血的腥气飘散出来，盘旋在沈纾星身上。
他没再看消散在身前的黑白二色，原地留下杀阵暂时拦住藤蔓的追击，瞬间改换剑招直冲姜岚杀去！
刺啦一声。
沈纾星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之中，握剑的手指微颤不止，右边身子一沉。
一根藤蔓摧毁杀阵疾行而来，从身后刺穿沈纾星的肩胛，灵巧如蛇一般缠上他的手臂，妄图卷走戡灵。
越来越多的藤蔓冲杀上来，缠住沈纾星的腰身，绑缚住他的双手，拖拽着他往姜岚脚下而去。
沈纾星遥望着姜岚。
她安静地立于高处，干干净净，仿若一个不曾出手的旁观者。
如果连眼里流转的旋涡也能隐藏的话。
“把东西给我。”姜岚再次开口，有耐心道，“你知道这个不属于你的东西很重要，所以一定会带在身上。”
“姜长老指的是什么东西？”沈纾星面无惧色，笑看着她。
姜岚也微笑道：“无相琴碎片。”
理清楚逻辑之后，沈纾星只觉得有些荒谬。
他抢先万聿礼一步，拿走了无相琴碎片，江妄等人因此找他算账，云城堂堂一个医家长老也主动找上门来索要碎片，这些人之间，想必是合作关系。
万家竟然与影族合作。
志在整片大陆的万行野，竟然会与一群来自异世的侵略者成为盟友。
全都是些没有什么不可利用，没有什么不能算计的豪赌者。
沈纾星没压抑喉咙间这股带着讽刺的笑意，呵笑了一声：“交与不交的后果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姜岚说道，“你若不交，我就杀了你，自己亲自来搜。你若肯交，我就只废你的眼舌和灵脉，但这样一来，你应该会自尽。”
沈纾星被藤蔓拉拽着来到姜岚脚下，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她，却并不显得卑微弱势。
他腰背挺直，星眸清明，看不出一丝惧怕和慌乱，无论是对决还是谈判，都以一种公正平等的姿态，哪怕是面对境界碾压自己之人。
“既然我只有死路一条，姜长老不妨告诉我，要我付出这么大代价的无相琴碎片究竟有什么用？”沈纾星问。
姜岚盯着沈纾星，慢慢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令沈纾星突然想起听朋友们闲聊八卦时，秦君昭开玩笑说的一句话。
“有些医家之人吧，真动了杀心时，会让你连自己是死在她手里的都不知道。”
姜岚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声色平淡：“你误会了，我这一生做得最多的事情，不是救人，而是让人抱憾而死。”
贯穿在沈纾星身体里的那部分藤条之上突然有灵力凝聚，包裹着一根根从藤条里横向生长出来的刺，不断地往他血肉之中的更深处扎去，同时又如同大树之下的根系，以他的躯体为土壤，血肉为养分，纠缠着生长出庞大复杂的网络。
沈纾星忍痛闷哼了声，脸色变得苍白如纸，生命力不断被抽走，令他无法再分出力气抬头。
“我亲自来搜。”姜岚也不喜为难人做决定，从藤蔓缠绕成台的这一端走下，来到沈纾星面前。
她心中的倒计时已经数到三，三息过后，数不清的根须会齐齐刺破沈纾星的身体，令他彻底变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而到那时，她已准备好了躲开那些可能会飞溅在脸上的血污，去他的尸体上翻找那枚碎片。
三。
二。
沈纾星也在默念。
戡灵与他心念同步。
一。
姜岚蹲下身，伸手过来。
曾被戡灵劈刺过的藤蔓上剑痕斑驳，灵力以草木为介质而得以停留连接，构造出术法潜伏在被剑气划伤的藤蔓表皮之下，在这瞬间执行自己的任务，燃起一簇白焰。
天火带来暴涨的高温灼伤了姜岚伸来的右手，火焰之中飞溅出燃烧的微粒沾在她红肿的手上，以骨与血为燃料，冲出一片苍白的火光，将她的右手吞没。
姜岚后撤步退离原地，心中惊怒不已，死煞之气穿梭在迅速向手臂之上蔓延的天火之中，像是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很快将白光占据。
死煞之气击破天火之后恋恋不舍的消散，姜岚整条手臂血肉模糊，露出被烧出焦黑色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