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之后,沈纾星就看着她的背影凭空消失不见。
蜃月池中,岁雪眼前是一处陌生的庭院,一场大雨过后,屋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砸进水洼中发出细响,越显寂寥。
站在檐下的见天地幻象长得与她一模一样,连她独处时会自然而然露出的冷淡神色也如出一辙。
岁雪与她遥遥相望,挑了一下眉。
有意思。
她想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见天地力量变得更强,蜃月池就给出了一个她能提高到的极限。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极限竟然是她自己。
雨水顺着檐角再落下一滴,见天地幻象冲她抬起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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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月池中倒映的天光逐渐变成大片泛着橘红色的灰云,来来往往的人群向食堂或弟子客舍的方向散去,只剩一个坐在台阶上的沈纾星。
沈纾星很少让自己处于这种完全放空的状态。
刚到云城的那几年,他总是匆忙地奔走在剑宗和道生之间,忙着在绪语洞里练剑,闯入不同的禁地寻找着东西,有时候有聂飞陪着,大多数时间是他一个人,机械又固执地重复做着昨天的事情。
后来与住在一块的慕照白熟悉之后,沈纾星会分出一点时间陪他试那些新研制出来的偃甲机关的威力,在禁地里顺手带出些他做梦都在念叨不停的材料。
再后来认识了秦君昭。沈纾星吃到了苍烈风味的暖锅,为这个时常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抢过东西,结下仇家。并肩走在云城的一条条机关栈道上,原来即便身处不同的势力也可以无话不谈,不需要反复斟酌掂量才能开口。
自己的人生好像变得圆满了一些,但其实永远无法圆满。
如果天命棋真的存在,他就一定能找到它,等到用溯年镜找到母亲的下落之后,就可以再无顾虑,用天命棋破除岁雪的血煞命格,要她长命百岁。
即便天命棋救人是以命换命的救法。
但现在找不到了,岁雪会死。
沈纾星被这个结局带来的恐惧与缺失感深深纠缠,竟有心灰意冷的感觉,不想再往后面想下去。
在蜃月池中难以准确感知外界时间的流逝。
岁雪从蜃月池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纾星坐在台阶上,低头盯着池中快要完全失去色彩的晚霞发呆。
“沈纾星。”岁雪走去他身边坐下,歇了歇气,“没想到会让你等这么久。”
见天地幻象的杀招又狠又急,扬起的劲风早已将岁雪的头发吹乱。
岁雪照着池上自己的倒影理了理头发,将歪斜的发簪重新簪好,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坠玉流苏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响。
沈纾星的目光从倒影中那神采奕奕的双眼移到她恰好扬起的脸上,曾经在被星辰铺满的机关栈道上见过的灵动笑意又一次出现在眼前,他清晰的感知到了她此刻的自信与放松,于是自己也没忍住露出一抹笑。
“让我看看你这几个时辰都练了些什么。”
戡灵躺在沈纾星的右手边,他扬手经过戡灵的上空向前一招,虚空中凝聚出一道剑影,冲岁雪直刺而来,与那只巨大的红鸟虚影带来的压迫感没有区别。
岁雪右手伸向剑影,森白的骨刺似荆棘疯长,钳住剑影,用力捏碎。
迅速溃散而不足为惧的剑气穿过指缝扑面而来,将岁雪刚刚整理好的头发再度吹乱,她收回骨刺,歪过头来看沈纾星,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要再看一遍吗?”
“好,再看一次。”沈纾星耐心陪着,说话间已瞬形撤出原地,山海令召出的鬿雀飞出灵符,从双翅坠下的五色细闪如萤火飞落。
岁雪抓起天地间最后一缕落日的余晖朝它劈去。
......
沈纾星知道岁雪并不是真的想和谁切磋,控制着灵力与力道的分寸,随手抛去一道道术法给她玩。
直到最后一道猩红的雷电冲破岁雪身前的阵法来到她眼前,又恰到时机的散成一缕灵力飘进夜风之中,岁雪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仰面躺下,笑得双肩簌簌发抖。
沈纾星走到她身边蹲下,屈指敲了敲她的手背:“咚咚咚。”
“我在,请说。”岁雪笑得更开心。
沈纾星慢条斯理问:“春晓市集有一家酒楼的酸笋牛肉很好吃,要去尝尝吗?”
岁雪捂在脸上的双手往下放在空空的肚子上,摸了摸,为难道:“要,但是我累了。”
沈纾星没压住笑意,拉起她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背起她往机关栈道的方向走。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同不同意要你背我?”岁雪对他自然而然的动作表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