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愕然。
“若是你,明明从小费尽心思钻研术法,勤勉修行,却难有长进,被一州子民在背后指点嘲笑,说你是怠惰无能的废物,用一州最好的资源养出来的不成器的东西,你也会讨厌他们的。”林月河轻描淡写地说着,垂首掩下眼底冰冷的怨恨。
季安这才有了一种自己并非最了解林月河之人的感觉。
他与林月河同时陷入沉默,想起了小时候的她。
八岁时测得万化天赋值九十的骄傲少女,时常沉迷于练习术法而不舍昼夜,在溪边点出万千流萤,水化飞桥,也曾许多次躲在州主府的角落里边哭边骂为什么自己毫无长进。
他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以林月河的天赋,以及在修行一事上的勤勉程度和不甘心落于人后的劲头,她不应该在这一年才破了凝虚。
他在林月河身上从来没有看到应有的突飞猛进,她想要有任何一点进步,都得比常人费劲无数倍。
作为曾经熟悉无比,无话不谈的朋友,季安很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家也是个很不对劲的家族。
林家的女儿出生不久就会夭折,所以历代继承州主之位的都是林家的儿郎。
林月河是唯一一个平平安安活到现在的林家姑娘。
“恨意是拖累。”常常一脸阴沉的季安今日却和她这样说。
林月河垂眸不说话,一阵酸楚毫无预兆涌来,喉头如堵。
房门这时被人推开,林月河抬头就见一张白玉雕成的面具映入眼中。
“陆楼主,久仰啊。”林月河稍稍坐直了身子,却并未站起身来,眼中有明丽大方的笑意。
陆绍景目光扫过这二人,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就问:“林小姐想谈什么生意?”
“想要这个人死。”林月河展开手中的画像,铺在桌上,目光虚点画上的女子,“山令尊者唯一的徒弟,岁雪。惊雾楼接么?”
在云城,除了惊雾楼,没人敢放出刺杀身份特殊之人的消息来吸引杀手做这一趟生意,也只有惊雾楼才能吸引到这里境界高实力强的杀手。
她拿出一盒锦匣,打开之后压在画像之上,露出里面的一匣子银票。
陆绍景看了一眼画中人,微笑道:“可以,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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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雪熟门熟路地穿过惊雾楼的大堂,进了一座青砖白墙的宅子,绕过翠竹丛生的花圃,在一间房门大开的屋子前停下,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进来吧。”陆绍景坐在桌边,正端着一只碗盛粥,笑着说,“小姐每次过来,都把时间算得很好。”
“从学院到惊雾楼本就要走这么久呀。”岁雪心安理得的坐下,捧起粥碗尝了一口,“你为什么总叫我小姐?”
陆绍景解释说:“你从坠月谷来,是受微生大人重视的特殊之人,更是我惊雾楼上下要保护尊重的人,自然该尊称你一声小姐。”
岁雪笑着摇头,一双晶亮的眼眸盯着他:“可是在坠月谷的时候,你就叫我小姐了呀,那个时候,我连一条狗都不如。”
陆绍景没再解释这个称呼,而是认真的纠正她:“小姐是尊贵之人,就像高悬九天的月亮。”
“为什么会这样描述我?你该不会说,你见过这样的我吧?”
岁雪流露出的好奇之中带着天真单纯的特质,与含有探究意义的追问不同,令人相信她只是真的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而无论是这个问题或者答案都没有任何深层意义。
陆绍景依旧笑着:“小姐在我眼中,第一印象就是如此,现在也一样。”
嘴巴真紧。
从一个不能百分之百信任的人这里打探他不愿说的消息,应该估计好风险。
面对岁雪并不放过他的眼神,陆绍景只好抛出让她觉得有收获的回答,继续说:“况且,小姐应该还有另一个新获得的身份,这在影族尊贵无比。”
岁雪笑眼中的温柔抽离,变得有几分冷,慢悠悠问道:“什么身份呢?”
陆绍景与她对视,露出几分忠诚的谦卑:“未经小姐允许,属下决不敢说。”
“微生大人叮嘱的?”
“猜的。”
果然是最会审时度势,又擅长将与人相处中获得的蛛丝马迹串联成完整逻辑的聪明人。
岁雪点点头,语气软下 :“微生大人给我的信呢?”
陆绍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她摊出的手心里,低头尝了一块桂花糕,不去关注对他一个外人而言的一纸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