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阿筠。”
她咂摸着这两字,在这一遍遍的唤声里辨出了熟悉的归属感。
————这就合该是她的名字。
庭筠目光落在那张法阵之下的容颜,顿了顿,轻声开口:“看起来…死得很惨啊我。”
阔别已久的拥抱,像是终于让他汲取到了一点安全感,介嗔痴紧紧锢住的手臂微微松开,对这个问题保持着沉默。
就在庭筠张口想说些什么时,床榻之上轰然火光,阵咒光芒大盛,灵火几乎瞬间将那具躯壳吞噬殆尽。
庭筠惊讶了一下,从他怀中抬起头:
“做的这么绝?你就不怕我是个永远比不上从前的赝品?”
虽然她刚才就想着要劝他放弃这里,毕竟维持这个阵法,每日都要消耗掉他很多的魂息妖力。他是很强大没错,但那并不代表他全然不受伤害。
“不需要。”介嗔痴握住她的手,周遭的空间开始迅速崩塌:
“你就站在我面前,所以其他任何,我都不需要了。”
“万一真认错了呢?”
“不会。”他平和而肯定。
“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所有都在火屑流光中褪化消散,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物品皆未变,只是床帐样式截然不同,而其上也空空荡荡,只有窗棂投射下的一束光打在床角,尘埃在光柱中沉浮。
屋外的檐铃乐音轻荡,他说:
“看见你的第一眼。”
——
夜色已至,晴日忽阴,乱风乌云过,待闪电闷雷骤起,呼啦啦的雨便下了起来。
庭筠回到住所后便一头栽倒到了床上,从木鱼那里出来后,她的头就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痛,一直强压着没让介嗔痴看出不对,直到回到房中,她才终于忍不住痛/吟出声。
窗外雨声淅沥,她在昏迷与清醒之间找不到边界,雨声不知为何越来越大,像是要砸穿她的耳膜,猛然间冲上临界值,哗啦一声只剩空白。
她低头看向自己,穿着陌生的服饰,处在禅室一样的地方,对面坐着一位年老的和尚,看不清面容,她只觉不安正起身要离开,
而忽远忽近的声音却萦绕在她耳边:
“异界之魂,唯有你能跳脱因果,拽住宿命的缰绳。”
什么……他在说什么?
随着他手的抬起,一颗赤红的珠子浮现在庭筠眼前,其中一部分浓稠到近乎黑色。
这颗珠子……这不是她吗?!她就是从它变成人形的…可若不是这样,那她为何会这自其中诞生?
“至恶之力,一旦失去压制,便不可转圜。”和尚看着庭筠,似是恳求,“我需要找寻新的压制。”
他好像是在说这颗珠子,又好像在另有所指些什么。
抬眼间,那颗珠子毫无防备被地钻进她的心口,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秒便又是一片空白,周围像是空无一物的深渊,毫无声息,只有眼前那颗红色的珠子悬浮在空中,发着幽幽的暗光,
她不受控制地把手放了上去,脑中像过电了一瞬,纷杂的记忆和画面蜂拥而至:
自天地间诞生的恶怨之念凝结成了实体、被于心不忍的那位僧人炼化成人形、成了丧子的母亲的“孩子”,却被忽视、被憎恨;无法温饱、备受冷眼,母亲的缺位、继父的打骂、同龄人的欺凌……
而每次反复升起膨胀的恶念之力,还未等他爆发,便每隔五日要以极度痛苦的方式剥离抽去,由老僧人封锁,日复一日,那凝成的珠子颜色越来越深,
只靠那两三人的些末温情苦苦支撑,才不至于在寒冬般的生命中冻死,而后、而后……
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个雪天,他抬起眼的那刻,庭筠在那澄澈的瞳中,看见了自己。
所有所有分崩离析,如雪簌簌落下,妹妹、同伴、嫂嫂、义姐;剖骨、坠崖、捅刀、挖丹;亲人、友人、爱人……每一片都像是碎裂的记忆,不断闪现在她面前、在她脑海,却始终连不成完整的脉络。
直到有什么从楼台上坠落而下,炸贱的血色像按下的暂停键,其余种种都滞断,血肉模糊的身躯、奔跑而来嘶吼痛哭的背影……
只有那颗珠子在无人可见的空间中发出刺目的金光,将什么从她身上抽取而出,完好地保护着将其包裹融入那团圆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