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筠撇了撇嘴,调侃道:“真是铁石心肠啊小桃。”
她窝在那把摇椅里,体会着熟悉的软度和摇晃的幅度。她一直是很喜欢躺在它上面的,总会在这里烤火、吃东西、处理事务,有时候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朱红的宫墙、簌簌落下的白雪、形形色色的人。
或者还有麻雀,还是别的什么鸟。数九寒天总是不太热闹的,但每个时节则各有各的漂亮,春雨夏荷、秋叶冬雪,
四季就在这一轮方窗中轮转更迭。
“在看什么?”
伴随着身后声音的响起,一件被烘的热乎乎的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那双手却没有离开,一只握住她的指尖观察体温,一只将她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带着也许凉意的唇便落在她眼角那颗红痣上,轻的像羽毛。
“从这扇禁闭的‘透气’的窗,看外面的雪呢,真清楚啊。”庭筠尽挑反话说。
介嗔痴笑了一声,然后在屈膝跪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松:“很冷,还有风,会着凉的,等好了带你去玩儿,你不是说想堆雪人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不太清醒……”庭筠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小孩子玩儿的了。”
“好,那我是小孩,你是大人,你是陪我玩儿的。”
庭筠嗔了他一眼,她觉得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精了,以前乖的跟猫崽一样,现在倒是长成了虎豹,感觉把她当成了小孩子心性在哄。
她刚想继续说什么,却蓦地急转回目光,盯着他的脸,蹙眉担忧道:“你额头怎么了?”
“雪天路滑,摔的。就是磕了下,没什么事。”
“你怎么不说是不见寺的和尚拿木鱼敲的呢?”庭筠不信,但他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上过药了吗?”
介嗔痴点头,然后掀开鹤氅,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枝红梅。
“襄城的梅花都开败了,只有远山里还能看见几棵。”
他起身将梅花插入窗边的花瓶里,像是在和她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长在寺庙边,说不定染了灵气,能带来好运呢?”
介嗔痴垂着眼,拨弄了一下花枝,随后偏头看向庭筠,顿了顿,说道:
“我要出门一趟。”
庭筠整个人被裹在毛毯之下,只露出一个脑袋来,乌发黑瞳,像个易碎的白瓷:
“去哪儿?”
“爻昭交界,秋浦城。”
“……那里,有位隐世的神医。”
介嗔痴没有多说,也许是相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但最后结果都不尽如人意,所以他便不再向她轻言什么,像是怕她的期待扑空。
“这次不一样,这次……一定可以的。”
他走到她面前,触碰到她消瘦下去的面颊,心口处被揪扯的生疼。
那位医师,据闻早年间,一位被李氏皇族下放的驸马,身中奇毒,无人能解,最后却被他治愈。
不仅是这个原因,还是因为与昭国在交界发生了战争,秋浦也在波及范围中,所以他必须亲自去,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目光像缱绻的蝶,落进她眼中:
“等我回来。”
庭筠弯弯眼,点头。她很少有这样乖的样子,总是连自己的脆弱也不愿露出一角。
但自己能成为她的例外,他怎能不喜不自胜?这种高兴甚至带着流泪的冲动,但被他生生按在潮湿的眼下。
告别之后,他怕又生出眷恋,便急匆匆头也不回地出了殿。
纵一路颠沛,但未到达彼岸之前,他一刻也不敢停。
银鞍铁骑,雪暗凋旗,马蹄震震,
他想起幼年读过的句,他记的快而熟,却全然不解其意,那时,他看着泛黄的纸张上的墨迹,一字一句念着:
心之所趋,无远勿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他还想起京城某个时兴的话本,书中缠绵悱恻的故事他已忘记,唯一清晰的,便是一句他从前觉得腻味至极的话:
我想再瞧你一眼,我怕再瞧你不见。
——
“黎莺问:陛下为何总这样看我?
辛帝似是醉了,他抚着黎莺的发,叹道:
我想再瞧你一眼,我怕再瞧你不见。
……”
小桃吸了吸鼻子,合上了话本,“就读到这里吧公主,奴婢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