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筠直觉她话没说全,漏一半藏一半的,大概是对两边都有私心。
突然有什么在脑中灵光一闪,快得差点抓不住,
这意思,难道是……
“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真新鲜——”永安啧啧,“对上你演技可真不合格……”
话音未落,谢衡推门而出,在看到永安和庭筠在一起时,明显滞了一下,随后大步走到庭筠面前,
“阿娘收拾好了,你进去吧。”
语气里有些急迫的意味,像是生怕永安和她再多聊什么。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的庭筠,答了声好,神色自然地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干净整洁,桌上的花瓶中还插着新鲜的腊梅。坐在床榻上的妇人披着发,身形消瘦,眉目间隐约可见昔日光彩,若空谷幽兰。
她温温柔柔地浅笑着,“因久病缠身困居病塌,无法向您见礼,还请殿下恕罪。”
“我不讲究那些,您随意就好。”庭筠拿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那些东西…您有心了,我向殿下道声谢。”陈婕妤说的是庭筠给她们母子二人带的东西,里面最多的就是名贵药材。
在庭筠考虑着该如何开口说这次的事时,陈婕妤却紧接着直截了当地进入了主题:
“邵嬷嬷是因为我于她有过救命之恩,故而帮我燃香,她其实并不清楚那个香的作用,还望殿下能够从轻发落。”
她语气风轻云淡的,丝毫看不出慌乱,就像是在同人讨论衣服要绣什么图案好。
“您是故意露出马脚,引我过来的?”庭筠立马猜到了其中关窍。
陈婕妤脸色苍白,说话也很是费劲:“不过是拿命赌一次,为衡儿搏个将来罢了。”
庭筠眯了眯眼,“您很高明,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她苦笑着摇摇头,“若非身不由己,谁又愿这样呢?”
“深宫之中,天真就是最大的愚蠢,我从前不懂,所以狠狠吃了苦头,后来在这里头待久了,便也学得聪明了些……总侥幸想着,这样过下去就足够了。可天总是难遂人愿,我这残破不堪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痴心妄想。”她缓慢而平静地陈述着。
“当年,察觉到自己被赵灿下了毒时,毒已难解,我便下了猛药,将那毒的所有效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保住了衡儿。
强撑至今,已是行将就木……但不行,我还心有牵挂,我必须…为他安排好之后的路……
就是这时候,我看到了殿下。”
她说了好一通话,显得很是艰难和疲惫,却试探性地松松握住庭筠的手,卑微地垂下头,向她深深鞠礼:
“这是一个母亲,对您的恳求。”
她覆在庭筠手背上的掌心很凉,像是在下一瞬间就会失去温度。
“言重了。”庭筠回握住她,“我答应您。”
养着一个孩子对公主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现在已另有计划,那么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便更加重要了些。
陈婕妤听此,像是终于卸下了心头的巨石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直说感谢之语。而那紧绷着的强撑一撤下,她整个人便塌了下去,显出原本的灰败来。
“您先休息吧,过后我会派太医来给你瞧瞧,至少……好好地过了这个年,是不是?”庭筠知道那些长命百岁的说辞,于深知自己状况的陈婕妤而言毫无运用,还不如让她有个念想,多个盼头。
陈婕妤脸上的笑像是雾蒙蒙的,她点点头,然后拉了床头的一根坠着流苏的绳,庭筠隐约听到铃音,随后门就被推开,谢衡急急地就要冲到床边。
“我没事。”陈婕妤欣慰而无奈,“衡儿,你替我送送殿下。”
谢衡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她的话,带着庭筠出了屋子。
庭筠率先开口道:“你几岁了?”
谢衡应该是知道母亲和庭筠坦白了,所以没再刻意遮掩,语气清晰地回道:“回殿下,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