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眉心微微动了一下,视线在他俩身上掠过,一张脸又笑出鱼尾纹,嗔道:“哪有那么多租可以收!也就月底月头问问,去多了人家小年轻不烦吗?”
方亚男这才和简燕转过脸,“回来啦?”
“嗯。”池琅脊背直冒汗,生怕周兰就着刚才的事提出疑问,可等了小半分钟,周兰只是拉家常一般唠嗑,池琅怀疑她刚才没看见。他一屁股坐上病床,笑嘻嘻地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简燕:“昨晚才来的,你是睡了一个世纪吗?”
池琅:“去去去,去那边坐,这床是我睡的,你挤什么。
简燕:“这里椅子又不多,我穿着高跟鞋呢,还陪你罚站啊?”
池琅:“……”
池琅:“去沙发那边坐。”
他和简燕东一句西一句地乱怼,硬着头皮不敢看简峋,生怕他对于自己的怂样不高兴。刚才在走廊被亲估计也是戳中了简峋的点,池琅有种做错事的心虚。
可他也没错啊……
简峋现在是Zoemax的总经理,又答应了岱鸿云的对赌协议,稍微有点花边新闻,就会引得一堆人闻风而动编排他。池家现在情况乱七八糟的,池琅见他来医院都担心,生怕他被人造谣欺负。
况且那天池琅从池家被救出来,四周围观群众很多,而能住在池家附近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抱他出来的是简峋,两个人还一起上了救护车……估计现在外面早已腥风血雨得不成样,他都不敢打开手机乱搜。
池琅这人,在国外没人认识不知道多勇,回国以后完全变成一个怂蛋。只要涉及到简峋的事,就变得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简哥……”池琅望了望旁边,发现确实没多余的椅子,“要不你坐床上?”
简峋看了他一眼,正要坐到床边,周兰大剌剌地道:“哎呀,哪儿不都能坐,挤来挤去的做啥。”
说着,周兰一屁股坐到床边,把椅子让给简峋,“小峋,你累一上午了吧!来,坐。”
池琅愣道:“一上午?你去哪了?”
简峋:“看守所。”
池琅:“啊?”
简峋:“案件未开庭前,池恒都在那里拘留。”
池琅:“哦,对!差点忘了,我是不是要去作证,什么时候啊,我这几天还要住院吗?”
他皱眉道:“池鎏朝也不知道去哪了,接到这么大的消息,从国外赶回来也就十几个小时吧,既不在老头身边又不在……”
“池恒自杀了。”简峋道。
池琅心一抖,双眼微微睁大,“什……”
简燕三人同时愣住,周兰“嘶”了一声。
简峋:“服毒自杀,今早六点才被发现,身体已经僵硬。我去现场看了一下,确认死讯是真的,现在人已经被抬走了。”
他顿了顿,“我在那里看到了池鎏朝,他应该昨天才去探视了一次,今早再去时,他接受不了,现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
池琅:“……”
池琅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夜池恒在警车上与他对视的眼神。
像从疯狂中骤然抽离出来,无比清醒,直勾勾的。
简峋:“证据充足,警方先前也在他的血液里检测出精神药物,这次怀疑是精神失控……”
“不是。”池琅喉口发干,“不是的,他很清醒。”
简峋看向他。
池琅脑子里不断回忆着那个看不懂的眼神,奇异的情绪波动如浪如潮,汹涌地将他淹没。
一瞬间,他终于看懂了池恒的眼神那么清醒,那么挣扎,却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他这么多年,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池琅艰涩地道:“他只是……也很清楚自己无法回头了。”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从你主动伤害到一个人开始,你后面的所作所为就再也没有开脱的理由。你那不是苦衷,而是借口。”】
一个人不愿意承认错误,并非全是他死不认错,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认错的成本那将会颠覆他这么多年的全部认知,超出他所能承载的上限,将会把他迄今三十多年塑造的信念全部击垮。这么多年,他就是因为保持着这样的信念,才能撑这么久,但就像爬山一样,只要松了口气,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简峋眸光轻动,“所以……”
池琅气息颤抖起来,“……他知道错,但绝不认错。”
屋内气氛陷入沉默,其他三人听得似懂非懂,可简峋已经懂了他意思。
周兰原本还想说点话,此刻见池琅需要安静,连忙拉着两个小丫头离开。门关后,简峋轻轻地坐到床边,顺了顺自家少爷的脊背,“他是个很有主见,很高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