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吃饭,赶明儿,我去你们那边再说。”』
池琅点点头。
重物“咚”地撞上他的膝盖,池琅视线往下,毛茸茸的小脑袋扎了羊角辫,被撞疼了便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疼……”』
『“哎呀,怎么跌跌撞撞的。”』年长些的女孩追来,池琅看向她的脸,看清了满头大汗的清秀面庞。
方亚男腰上还系着围裙,弯身把方胜男抱起来,一边拍她裤子上的灰,一边小声安慰。方胜男被她哄好,才抱住姐姐的脖子,露出扑闪的大眼睛看池琅。
池琅嘴角咧开一个笑,或许因为太久没笑,略显怪异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方胜男一抖,“呜哇”地将脸埋进方亚男肩窝。
方亚男哭笑不得,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好了,别哭了,哥哥逗你玩的。”』
池琅想和她说话,方亚男忙着回去做饭,晒得红扑扑的脸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等会儿给你们送茄子来,下饭的口味咸,饭先别吃那么快。”』
说完,她转身离开。
池琅话卡在喉咙里,不敢主动说话,默默地收声。
再往前,便是那扇熟悉的锈绿色铁门,此刻正迎着黄昏的光大开着,菜香飘出来,引人食指大动。半露天的院子里堆满了原料,全部被人理得整整齐齐靠墙放着,两侧的台子上摆了不少花,还有些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小野花,肆意生长。
浇完了水的管子架在桌边,管口“滴滴答答”地流着水,下面放着一只红色的塑料大桶。夏日的风拂过面庞,池琅一时间有些慌张,满手都是汗,连忙低头在裤子上擦拭。
可汗越擦越多,他急红了眼眶,生怕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站门口干什么?进来吃饭啊!”』臭脾气的黄毛小丫头叼着排骨,不耐烦地道。
『“小琅,回来啦。”』女人的声音很温柔。
视线落垂处,忽然出现了一双鞋老式的球鞋,虽然已经穿旧了,但依旧被擦得很干净,接着便是洗得略微卷边却被人细致缝合的裤腿。
怎么了?
他听到男人停在身前问。
池琅身形一颤,两只眼睛逐渐泛红,手指紧攥着裤子边。委屈的情绪瞬间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随着男人气息越发靠近,他浑身都在冒汗,想抬头又不敢抬头,生怕撞进对方的眼底。
那双眸子很黑,眼底的神色却很亮,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总是温柔的、平和的。一看到对方,池琅整颗心都会获得安全感。
“简……”池琅嘴唇动了下,无法克制地想要喊他的名字。
视线忽地虚焦了一下,白球鞋和灰黄色的土地黏在一起,变成深灰色的画面,池琅额头神经骤痛,惶恐地睁大眼。即使此刻想闭上嘴不说话,刚才的声音也成为戳破梦境的尖刀,撕开停滞的场景。
最后一刻,他竭尽全力地抬起脸,脖颈和身体似乎被巨石拖拽着,身后是泥沼般的黑夜,视线里只有那张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面庞。
浅麦色的肌肤,高挺的鼻梁,深黑的眸子,和落在他脸上的专注视线。
“我……我可能又糊涂了……”池琅揪着他的衣服布料,额头抵住他的脖颈,肩膀发抖,“……梦里的你,怎么都能听我说话了。”
或许隔了太久太久,池琅再一次触碰到如此有实质感的体温,明明欣喜得想笑出来,眼眶却已先红了一圈。
他做过那么多场梦,本能使他克制着不要说话打断梦境,不要苏醒过来即使不说话,和简峋待在一起都是好的。
上帝会知道贪心的孩子想要什么,总会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时给予一点点生存下去的动力,所以那些“奖励”便成了“惩罚”,反而让他难以餍足,痛苦不堪。
那些灰暗而麻木的日子里,他抱着这点回忆翻来覆去,沉沦其中,无法挣脱。
搂着他后背的手收紧,池琅触碰着对方的体温,渴望地汲取着他的气息。熟悉的体温快把他烫化了,池琅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融进他的火焰里,哪怕会烧成一团灰烬。
“……对不起。”池琅声音嘶哑,气息急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大火越烧越旺,或许是从外面点起来的,也或许是从心里燃起的。池琅脑袋昏昏,所有的事情颠倒了顺序,在他的脑子里扭成麻绳状,乱七八糟。
简峋一颗心自听到“抑郁症”便躁动异常,强行按压住自己,安静地去听他醉后难得坦白的话。
“对不起……我怕不吃这顿饭,你就再也不会约我了。”池琅声音艰难,语无伦次的,“还,还有……我上次说了很过分的话,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