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连忙从病房内出来,里面拉上帘子忙碌了起来。在帘子拉上的前一秒,池琅紧张地看着她,简书杉笑着做了个口型“不疼的。”
池琅心一沉,手掌攥满了汗。
抽腹水前要定点穿刺,虽然会打局部麻醉,但简书杉耐受力不行,麻醉效果时而变差,更别提不打麻醉的肠镜和其他治疗步骤。
她其实是个很能忍耐的性格,即使夜里疼得翻来覆去,都不会说一声“疼”,可池琅知道她很疼,随手一摸额头都是汗。
连她的性格都无法容忍的疼痛,那该有多疼……一点点,一块块,从局部到全身,疼到需要药物来压制。
癌症晚期的治疗,不光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折磨。原本浓密的头发变得稀薄,肢体皮肉薄得能看清血管,医生说她这种情况,治愈可能性很低,即使治愈也可能有并发症,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某天突然醒不来,可能直接就转ICU了。
池琅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一直等到帘子再次拉开,看到女人浸着汗的面颊和煞白的笑。
你看,不疼吧。
她的眼神这么说。
池琅心脏一抽。
简峋回来时,在缴费窗口了解了下情况,心情沉重地回病房 没看到池琅人影。
费用比他们想象得高,预估的每天八千是极保守的数字,简书杉的体质偏差,补的营养费都比别人高一截,加上穿刺抽腹水等治疗费用,他们手里的钱能撑十天就不错了。
ICU这种重症病房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池琅只是从ICU的隔离门前路过,就听到有病人家属在哭着到处借钱,凳子上、地板上蜷缩着几个颓丧的男女,声音嘈杂难听。
“就借一点,求你了,就借我一点吧!”
“妈妈……外婆会醒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哪里能借钱?”
“我受不了了,他好痛啊……!”
旁边的不锈钢饭盒里堆着凉掉的饭菜,医院的消毒水味和生冷的菜味混在一起,弄得池琅鼻腔泛腥。一瞬间,刺鼻的血腥味漫上喉咙口,池琅无法掩饰反胃的感觉,“咚”地冲进卫生间。
“哗啦!”
盥洗台的水被打开,他手指发抖的兜起一抔水,扑到脸上,逼自己清醒。
可他身体控制不住,哆嗦得不停,潜藏在记忆里的熟悉阵痛再次被扒开,撕裂般的疼。毫无印象的离去和懂事后才认知到的“母亲”身份,一次次在提醒他是在生他的时候死掉了。
【“你看,不疼吧。”】
女人照片上的脸和简书杉苍白的面颊开始重叠,来来回回,折腾着他的神经。
原先都快抹平至淡然接受的心态开始碎裂,所以的温和平静被打破,暴露出下方汹涌的海涛和极深的裂谷。池琅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水扑在脸上,却像被人抓着脑袋狠按进水里,窒息得说不出话,“呼……呼……呃啊……”
这种心理上的反胃远胜身体上的反胃,池琅手臂抵在镜子上,大口地喘息着,胀痛飞速地弥漫至全身。
忽然,一股力道拽住他,把他反拉过去。
池琅猝然撞进温热的怀抱,男人低头看了看他的脸,沉默地擦去他脸上的水渍。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无法忽视的喘息梗塞在鼻息间,池琅听到他同样剧烈的心跳,眼眶倏地发红,“简哥……”
他急促地喘了几声,“杉姐好痛……我看到她,她好痛啊……”
简峋手掌力道极大地箍着他的脑袋。
“我没有钱了……”池琅颤抖地道:“我没有钱了。”
池琅喉口好似有一团气梗着,上不来又下不去,窒息到能把他硬生生堵死。这半个月以来,他总是装得嬉皮笑脸,实则心脏早就被砸得七零八碎,全靠简家的温情撑着,因为他觉得只要撑过眼下的苦难,简书杉的身体是会装好的。
然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简书杉的病要钱去治,如果无法及时交上钱,就得从ICU搬出来或停止治疗。没有别的续命手段,只剩下钱,只有钱这条路!
“简哥……简哥,我真的没有钱了……”池琅揪紧了他的衣服,眼睛通红,“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
简峋睫羽微阖,哑声道:“我知道。”
池琅气息哽了哽,面颊贴着他的肩膀,痛苦地皱着眉,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着他的肩骨。
闷响声透过肌肤的相触,异常清晰,却掩不住心脏嗡鸣的声音,简峋任由他发泄着,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我知道。”他很轻很低地道。
池琅喉口一颤,牙根咬得死死的,气息急促地抖了起来。似乎有无尽的情绪冲刷着他的神经,池琅忍了又忍,无法克制地深埋进他的肩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