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再改一下,做工的师傅说她手巧,以后说不准能当个好裁缝。
在乡下裁缝是个好活,不愁找不到厂做工,可她不喜欢。或许读书和跳舞才最适合她,可家里还要供哥哥上学,能供她读到高中已经足够,在乡下学太多没什么用,还影响嫁人。
第一次来种地方,年轻的男女多少有点拘谨,平时对视一眼都害羞,罔论肢体接触。此刻,都穿着规整的白色衬衫或素净裙子,就像站在一道线的两岸,谁都不敢上前。
“哗啦!”
女孩们闹成一团,拥挤间,常常领舞的她被挤到了最前面,顶端的灯光“唰啦”打下来,刺得她微微闭上眼。
待她再睁眼时,一只手出现在目光的末端,手指修长漂亮,盈着雪白的光亮。她愣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搭住了这只手,被拽进了舞池。
舞台旁音响用卡带的,插入磁带,转轴顿了顿,有条不紊地转起来。一刹那,四周的声音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投向这边的专注目光。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那人的脸被光拢住,穿着白衬衫,朦胧模糊。简书杉潜意识里总觉他很熟悉,很亲切,便没有抗拒,抓住了他的手。那人指尖一蜷,单手搭住了她的后腰,迈出了第一步。
他们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无法看清脸又无法看清神色,简书杉却很想拥抱他,配合着他的脚步踏出快三拍。
“嗒。”
白皮鞋滑在了地面,擦得轻微作响。那位跳舞动作很熟练,察觉到她动作慢了些,便也放慢速度,流光的蓝倾洒了一地,内里透着白光,很是温柔。
是谁。
……是谁?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偏偏身体微微发烫了起来,交握的手被收紧又放松,身体随着交际舞的动作旋转,一脚“嗒”地踩在了舞池边。
那人似乎有点犹豫,面容一直拢在光里不愿透出,简书杉想要看清他的脸,却朦朦的有点恍惚,心脏随着沉淀,再沉淀,直到浮于水面,缓慢流动。
光往上拨了拨,露出了对方削尖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简书杉微微睁大眼,却见他的嘴唇微动,很轻地吐出声,“小杉,我是……”
简书杉眸光轻动。
接着,一点点的火苗从眸底深处点燃,衬得眸子亮了起来。
那人似乎忽然被谁拉开而退下,一只麦色的手掌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低沉的声音响起,更为熟悉,简书杉的心却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比刚才汹涌太多。
咚。
咚、咚。
咚……咚。
她本能抓住了那只手,沿着舞台的光重新滑入舞池里。那一瞬间她轻得仿佛好飘在云上,好半天找到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抬起了脸。
先是麦色的肌肤和好看的下巴……然后是薄些的嘴唇,高挺的鼻骨和墨色的眼睛,她那颗心在触及对方的面孔时,高悬至顶端,乱蹦得快要从嗓子眼里出来。
很熟悉,很久未见。
很是想念。
[谁知道爱是什么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她的眼眶倏地烫了起来,嘴唇抖了抖,男人的面容拢在光里,连睫毛上都沾着细碎的星点。待他垂眸看来时,简书杉高悬的心脏终于落下来。
[用尽一生的时间 竟学不会遗忘]
男人沉默着,却温柔地扶着他的腰,脚步没有刚才那人跳得好,却非常配合她的步伐。交际舞的男步和女步是互相弥补的,头顶的光像被人费劲地操纵着,又像有了灵魂,贴着他们的步伐在脚下游动。
往前,又往后,旋转不停,蓝盈盈的光悄然变成了透亮的白色,她脚底像踩着漂亮的碎玉砖,步步生光,直到脚尖隐隐擦过又分开。
舞蹈团领舞的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或许这里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在耽误的那些年里,变成了无法挽回又不曾后悔的选择。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男人臂弯很有力,在她体力渐渐不支时收紧,直到身体倚在自己身上,带着她在舞池里滑动。特意熨得笔挺的衬衫是十几年前的款式,领口服帖,肩膀被衬得宽阔挺直,可以承担起任何责任与重量。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简书杉身体隐隐发软,体力逐渐不支,却又想再次看清他的脸。然而光束走错了拍,在她抬脸时照去了别处,她便垂下脑袋,面颊贴住了对方的肩膀。
【“你叫什么?”】
【“……林岱。”】
据说每个人在变成星星前,会许愿见到想见的人,也会被他拥抱,温暖得像躺入了棉花做的船里,随着水流悠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