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太挤了,池琅像被装在沙丁鱼罐头里,摇来晃去的昏昏欲睡,转眼瞄到简峋从位子上起来站到自己这排,对面的位子被一个老太太坐着,池琅鼻腔里挤出一声哼,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就知道在那里做好人,对我这么刻薄。”
简峋垂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池琅侧过脸继续睡,半点不想给这人让座。隐约的,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头顶,随着地铁开门关门,微微晃动着。
回简家的路段还是那么坑坑洼洼,池琅跟在简峋后面,踩着黄昏降临的步伐回去。他在进去之前的都想好了,如果简燕冒出来揍他,自己拔腿就跑。
出乎意料的是,门里静悄悄的。简峋忽然脚步加快,开门进了另一间屋子,这屋门框矮了点,池琅微低头凑过去看,床上倚靠着一个没见过的人,简燕在旁边安静地端着粥喂她,比早上的凶神恶煞要乖顺许多。
简峋上前:“妈。”
女人搭在被子上的指尖动了动,疲惫地睁开眼。
池琅脑内反应飞速,想起欠费单上的“简书杉”,了然这就是导致简峋不断拼命挣钱、攒钱的因素一个生病的母亲。
忽的,他蹙起眉,心头生出了几丝抵触。不论是对方苍白的脸还是虚弱的模样,他看了都很不舒服,仿佛哪根筋搭不准,由心理转移至生理地造成他的烦躁。
池琅非常讨厌生病的人,讨厌到了一定程度,总觉得对方病殃殃躺在床上毫无活力的样子就像一盘散沙,随时可以被风吹散,抓都抓不住。
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情绪,简峋转头问简燕:“怎么样?”
简燕揉了把脸:“刚结束这一次化疗,得攒一段时间体重,体质上去了再继续下一次。”
简峋:“嗯。”
简燕:“医生说……”
她微妙地看了眼池琅,池琅浑身僵硬,贴着墙面准备跑路。好在简燕只是觉得他有点碍眼,但又顾忌着简峋的“私人物品”地位,直接拽着简峋去院子里说话。
屋里人都听到她嫌弃地说了句:“那个池琅真是你私人物品?”
池琅心想:怎么滴,你还想动我不成。
现在屋里就剩下了池琅和简书杉,池琅碰都不敢碰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站在那里杵得像根木头,有点没礼貌地垂下脑袋。许久,床上传来窸窣的声响,池琅看过去,发现原本疲惫至极的人撑起一点身体,在身后摸索着什么。
那是一小包红纸包的东西,被她从床头柜的夹缝里摸出来,已经藏得很熟练。察觉到池琅在看她,简书杉抿唇一笑,苍白的脸颊泛起浅浅的红,平添上几丝生气,“……他们在外面吗?”
池琅转头看了眼院子,不明所以,“……对。”
简书杉点点头,缓慢地将手里的红纸包拆开,小心翼翼的。池琅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见她冲自己招手,“过来,过来呀。”
池琅踌躇了两秒,走过去坐在床边。简书杉手里的红纸包被展开,露出了白色的云片糕,她将红纸包端向池琅:“你吃不吃呀?”
池琅就没见过这玩意,“……”
简书杉嘴角勾起一个笑,似乎已经累得不行,但提到这个就很高兴,“想吃吗?这个很好吃的。”
池琅:“……”
简书杉看着他,视线柔柔的,满含期待。
池琅和她僵持了许久,梗着脖子拿起吃了一口。糕体很硬,入了口却是软绵绵地化开,池琅没吃过,只觉得口感很奇特,但不算难吃。
再抬眼时,简书杉的眼睛亮晶晶的,笑了起来,“真好,他们都不吃。但我觉得好吃。”
池琅:“你也可以吃。”
简书杉摇摇头,将纸包好,“我不能吃,你替我吃就好了。”
池琅愣住了。
简书杉小心道:“好吃吗?”
池琅:“还……挺好吃的。”他改了口,总觉得不说好吃就不行。
简书杉:“我可以叫你小琅吗?”
池琅:“啊?”
简书杉:“你是小峋的朋友吧。”秀美的面庞眼角鱼尾纹浅浅的,她笑眯眯地道:“真好,我就想有更多孩子来家里做客。”
池琅和她在一起有些不自在,往日里总能果断拒绝、表达厌恶的事情,碰上她时,莫名说不出口,也说不了没礼貌的狠话。某只蓬松的狐狸尾巴在脚边蜷成一团,掌心僵硬地揉搓着手指。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鼻尖沁着汗,“嗯”了一声。
简书杉正想说话,简峋微俯身将一叠衣服搬进来,红纸包着的云片糕被将简书杉偷偷地藏到身后,然后她抬眸冲池琅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苍白俏皮的笑。四十岁的女人面色虚弱,看起来却像偷藏糖果怕被发现的小女孩,让人心里也开始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