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峋理了理简书杉手掌下垫的被子厚度,使她输液的手和身体保持平行高度,“你以为?”
池琅尴尬道:“我刚才看半天没琢磨出来,还以为是睡着不舒服,给杉姐按了下肩膀。”
简书杉睡得挺沉,比十点多来的时候面色安然许多,床边堆着好几个热水瓶,也不知道是池琅从哪里薅来的,旁边的保温杯里装满了水,杯盖拧开倒着一杯放凉的水。指骨碰一碰杯盖,水的热度刚好,应该是被人定时加热水,保持着一醒来就能喝的温度。
对于池琅这种从小就不会照顾人的少爷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简峋眼睫垂下,轻轻地道:“刚才醒了吗?”
“醒了醒了,我还给她喝过水了。”池琅忙不迭道:“她说你太辛苦了,让你不要来守夜了,我说‘他不来,我在这儿守着’,她才放心睡下。”
池琅把他往病房外面拽,挤眉弄眼的,“当然你肯定是要来的,我一个人又做不好……简哥,你也知道,我离了你不行的。”
最后一句话是他的真心话,简峋听了没说什么,身侧的土狐狸黏人地拱上来,殷勤拉他坐走廊的板凳,“来来来,累了吧,坐。”
简峋:“还好。”
池琅精神头来了,“渴不渴?我刚才在护士那里摸了俩一次性杯子,给你倒水。”
……这话说得,跟简峋进了他的地盘一样。看来跟值班小护士处得挺好,都不知道怎么出卖皮相骗来的崭新粉色水瓶。
简峋见他瞎忙活,轻抬手将他拽回来,“医生怎么说?”
话音刚落,池琅嘴皮子拉闸了,蔫头耷脑的,“就……就那样呗。”
简峋:“现在稳定吗?”
池琅:“……不稳定。”
第106章
池琅将早上医生说的话一股脑倒给他,简峋听得眉头拧起,靠在椅背上思忖。池琅忐忑地坐在旁边,不知将病情毫不保留地说给他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简峋才是简书杉的亲生儿子,血脉的牵连更深些,对于生病的感知也更深些。
十二点的走廊很静,简书杉住的双人间隔壁床是空的,整层楼只有值班护士那边光最亮,其他地方的光都逐渐暗了下来,越往深处走,越像沉睡不醒的梦魇。
或许对于生病的人来说,生病本身就是一场梦魇,熬过去了一切都好,熬不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池琅盯着地板发了一会儿呆,憋不住出声道:“简哥。”
简峋:“嗯?”
池琅摸了摸鼻子,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之前,挺讨厌生病的人的。”
简峋:“嗯。”
池琅一愣,“你知道?”
简峋眉宇间泄露出一丝疲惫,随之闭上眼,捏了捏眉心,“你第一次见到我妈时,很抗拒。”
池琅叹气地揉了把脸,心想自己原来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幸好没被简峋看出来喜欢他。
但那种情绪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不知不觉间池琅已经和简书杉关系极为亲近。简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为什么?”
池琅“唔”了一声,慢吞吞地道:“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妈因为生我难产去世了。”
作为他之前从不主动去说的一件事,一直被埋在心底,连非常亲近的简峋,都未曾主动去提起。
简峋微微睁开眼。
既然打开了话匣,池琅便继续坦白:“我是第二胎,她身体不好,当时意外怀了我,别人都劝她打掉,只有她坚定要把我生下来。”
说到这里,池琅干笑一声,“其实我之前挺恨她的是那种你可能无法理解的负面情绪。”
简峋始终活在阳光之下,就算经历再多的坎坷,都活得坚强向上。相形见绌,池琅跟他一对比,就像一滩活在阴影里的烂泥,就算有再好的家境和皮相,看人总是先看阴暗面,心肺里充斥着“怨恨”、“厌烦”、“暴躁”,大多数情况下,活得像见不得光的卡西莫多。
池琅觉得自己心里一定住着一只丑陋的怪兽,竟然会不受控制地怨恨生自己的母亲。
别人嘴里那么“伟大”的母亲。
张华红告诉他,他要爱自己的母亲,要定期去给她擦拭墓碑,去看看她。其实算人之常情,因为母亲并不是都天生地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但孩子一定是天生且无条件地爱着母亲,爱着给他了生命机会的母亲。
可池琅好像很难去爱这个别人嘴里提到的“母亲”,没有见过面,没有体温相触,也没有任何的对话,而自己的出生就是给她的生命拉下终章帷幕,这让池琅开始连着自己一起厌恶。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像她一样不自量力,没有那个能力,非要将自己逼到极限。”池琅指尖揉着发根,隐忍地道:“明明得过且过就行了,非要对自己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