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纸似乎被一直随身携带着,沾到酒精和雨水后,被人小心地擦拭干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直到变成现在这副皱巴巴的模样。
费用缴纳的截止日期是昨晚。
池琅垂着眼,睫毛轻微地颤动着,指尖顺势揉开了另一张纸。这是另外一张欠费单,金额只有几千,上面是药物费用和化疗费用的余款总和,被干净有力的字迹用铅笔特意标注,还在截止日期下方划了一条线今天。
墙上的钟一点一点地转动着,离今天结束结束还有三小时,顶端昏光的暖光落到池琅的面上,只能映出他雪白修长的手背。
拿着纸的骨节绷得很紧,他茫然地看着窗外,外面是茫茫纷沓的大雨。一阵穿堂风吹得他身体一抖,池琅深吸一口气,将掌心埋进了发间,手背因为用力而浮起清晰的青筋,声音浸着隐忍的气息。
“我他妈的……干的都是什么破事。”
第10章
这是夏季的第一场雨,高考结束的学生扎堆在网吧和各种游乐场所,往日里满是人散步的公园反而空荡荡的。绿色的枝叶被持续不断的雨水打得垂下了尖端,一个人影冒着雨在公园的各边角找东西。
雨水浇湿了他的衣服,唯独被塞得鼓鼓的口袋没有弄湿,似乎被人留意护住了,水液顺着麦色的肌肤滑落,晕染出蜜色的痕迹,使得布料紧紧地贴着皮肤,很是狼狈。男人浸泡在风雨里,低头检查时看不清情绪,依稀露出英挺的眉目。
他已经找了很久,但这篇区域的摄像头年久失修,找不到确切丢失的位置,记忆里最后一次看那个东西是在穿上布偶熊套装前,因为休息室的柜子锁不严实,他一般是将钱包带在身上的。可惜那个地方在下午就被找了很多遍,一无所获。
举办活动的展方撤了台子,整个公园中心区没什么遮挡物,只有一点来不及带走的包装袋,简峋一个个地打开翻找,回忆可能漏在了哪里,雨水敲打着他的脊背,使得挺直的后背弯曲成弓,沉默着在雨夜里做自己的事情。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身形,影子倾转间,漆黑的鞋尖悄然停在他的眼前。
简峋抬起头,对上了一张相比自己略显青涩的脸。对方的眸子藏在湿透的
发丝下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简峋直起身,定定地注视着他。池琅压抑着满脸的急躁与复杂情绪,唇瓣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啪!”
他将手里没来得及打开的伞摔进简峋怀里,暴躁地道:“下雨不会打伞吗?!”
车只能停在公园门口,他跑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在那里找东西,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就知道!这个死脑筋肯定还在那里找!
见简峋拿着伞不动,池琅手快地帮他按开了伞。透明的自动伞“啪嗒”一声弹开,帮眼前的人挡住了雨,池琅心里的难受劲才稍微好了点。
伞檐下,简峋直勾勾地看着他,似雨朦胧,眸底很深。
池琅觉得他就是个一根筋的楞木头,不论是之前给钱就卖还是现在,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偏偏又煎熬得如同被火炙烤,骨节捏得嘎吱作响,“你……”
他正想找个借口随便泼点口头脏水,以免对方过于纠结自己的过错,想说话时,忽然看到这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给他。
池琅:“……”
粗糙的塑料袋里包着一袋牛奶和小包装面包,似乎很早就被准备好了,现在才拿出来。池琅接过,发愣地道;“这什么?”
“吃的。”简峋气息掺着疲惫的哑。他顿了顿,声音轻轻的,“不是饿了?”
池琅猝然抿紧了唇。
【“收银机!剩一半也行啊,我都快饿死了!”】
那股子火气没由来得被越烧越旺,池琅觉得自己的口舌都变得笨拙起来,原先的伶牙俐齿被铐上枷锁,随着抿紧发白的唇,更难挤出声音。
他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想笑一下应付过去,但嘴角怎么都提不上来,垂眸默默地将那袋东西往口袋里塞。湿透的裤子口袋被撑得鼓起,很傻气。
他也没碰到过这么奇怪的人,好像总是打得他猝手不及。
池琅脑袋未抬,含糊地道:“你在……找东西?”
简峋:“嗯。”
池琅:“找什么呢?”
简峋:“钱包。”
他一直在找,找了很久很久。
眼见着简峋要将伞撑过来,池琅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四肢被心里的火烧得滚烫,没有勇气去分享那把伞。简峋沉默地看着他,一时看不出他是嫌自己脏还是有别的意思。
许久,池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昂起头看人,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如果我能帮你找到钱包,你怎么感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