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柴叼着烟,倚在门边冲他招了招手,“出来喝姜汤。”
他们这里常用的是烤架,但煮汤的时候常用的是陈一柴自己搭的小土灶,就在厨房外面,用两块板象征性地遮了下风。元璀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为什么不搭在屋内,还用这么简陋的设备,但陈一柴有自己的规矩和习惯,谁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阿班往里面又丢了些捡来的细木棍,抬手用蒲扇扇着火,古铜色的肌肤上面覆着汗水,看起来就此事确实道歉的心很诚,很拼命。
陈一柴敲了下旁边的位置,元璀沉默地坐了下来。阿班将煮好的姜汤盛到碗里,嘴里“嘶啦”嫌烫地连忙将碗递给了陈一柴,陈一柴稳稳地用扇子接住,随手递到了旁边,“汤端出来第二分钟再喝,不能超过第三分钟入口。”
这个时候哪怕有点烫,轻吹小啜一口也是最有效果的。热气不会被海风吹得彻底散尽,最大程度保留了味道。
元璀在他懒懒的视线中接过了汤碗,低垂着眼轻吹了一会儿,才喝了一口。
阿班见他似乎没有再发犟脾气,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一口姜汤下去如有小火被投了进去,甜味沁入,在滚入喉口后,老姜的辣味直冲肺腑,滚烫却不腻人的充盈感笼罩着胃部,周身的寒意都被尽数去除,脑门冒出了汗。
元璀原本被海水泡到发白的脸色现在好看多了,泛上了轻微的红润气色。
三个人排排坐在“一柴堂”对外延伸的木地板上,脚下是石头缝里随着涨潮挤出的海水,蹬着拖鞋的脚掌随意地晃荡着,皆是安静了下来。
喝完的汤碗被放到了旁边,元璀垂着脑袋,大腿上放着越擦越看不清的照片,唇瓣抿得发白。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躲债或者真的想要挣钱,才来的普拉岛。”陈一柴慢慢地出声,视线在照片上轻掠过一瞬,“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元璀指尖微微收紧,抠住了自己的裤子边,显得格外拘谨。
陈一柴若有所思地道:“你在逃避。”
阿班从旁边探出脑袋:“啊?逃避?”
陈一柴一扇子把他脑门拍了回去。
元璀没说话,手指将照片的边角捏了下。
陈一柴视线看着波涛叠起的大海,声音几乎融入了轻微的海浪声中,“你生的不是阿班的气,是你自己。”
阿班:“啊?没生我的气?”
陈一柴又是轻轻一扇子将阿班拍得坐直。
阿班:“……”
阿班委屈地捂住了脑袋。
陈一柴没再说话。
元璀也没有再说话。
许久,陈一柴淡淡地道:“你很在意。”
元璀咬了下唇,眼睫颤了下,“不。”
他早就不喜欢了。
陈一柴点点头,拈过他膝上照片,在元璀惊愕到睁大的视线里按下了打火机,莹莹的光舔着火舌快要缠绕上边角,“那就烧了吧。”
“给我!”元璀惊慌失措地从他手里扯过照片,手几乎擦着火而过,陈一柴眼疾手快地收了打火机。
刚才那下太突然了,元璀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抢过照片后紧张至极地将边角检查,像只炸毛的幼兽,怒道:“这是我——”
陈一柴看着他。
元璀张着唇,脸色霎时间从愤怒至极的红转为青白,似乎被人扒开了遮羞布,艰难地硬撑着。
没有了太阳,夜里的海水淀着深深沉沉的颜色,坠入其中就会被彻底吸进去,脚掌撩起的水波却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白,如全黑漆器上的珠玉,一串一串,漂亮得奇异。
他无助地环住了自己的膝盖,下巴轻抵膝盖,在柴火堆的灼烧旁冷得微微发抖,强压住的泛红眼眶难受得厉害。
毛巾被人搭在了他的脑袋上,元璀拉着两边毛巾,神色埋在发丝中看不清楚。他吸了下鼻子,用湿润的气息难堪地笑道。
“……我真没出息。”
陈一柴用手作枕靠在了木地板上,夜空中星星亮亮的,大部分情况下昏昏欲睡的眸子也变得柔软了许多,“哪有什么没出息,人嘛,总会有记挂的事情。”
他咕哝了一声,闭上了眼,“有记挂的事情,也是好的。”
第95章
昨夜的折腾果然是姜汤也无法压抑下去的严重程度,元璀果然不负众望地……感冒了。
普拉岛的白天气温还是不错的,奈何感冒的人在二十多度的天气里都隐隐发冷,在被子里裹了两天没效果后,被人陈一柴像撵小鸡一样赶出去休“带薪病假”,晒晒太阳顺便去逛一下普拉岛上他没有去过的地方。
普拉岛的博物馆是在主岛上,距离环岛酒店不远,今天大概因为环岛酒店在开交流展会,以往堆满了人的博物馆里人少了一大半,元璀戴着兜帽,总觉得身体还是有些发冷,蹲在玻璃展台旁边搓着胳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