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江眠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笃定。
这座墓碑,一定是周思衡专门为已故的这位王女士定做的。
果然,还没等他问些什么,放好了花束的周思衡重新站起身体,回到江眠身边。
“这是我以前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养育我长大的王院长。”对着王院长的墓碑,周思衡声音更加轻柔,像是从风里吹散飘进耳朵似的,“我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双亲,来到孤儿院以后,是王院长把我抚养长大,在我心里,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
江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周思衡的话,目光落在墓碑主人生前的纪念照片上。
照片上的中年女人瘦瘦的,比起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周思衡,女人更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大抵是不习惯拍照,连面对镜头时露出的笑脸都透露着几分僵硬和陌生。
可看她的眼里,是充满着光芒的。
“在我小的时候,孤儿院的经营状况一直不太好。”周思衡垂着脑袋,上前小心擦拭去落在墓碑上的絮草,“很多本该倒闭的节点,都是她掏出了自己的积蓄,勉强维持孤儿院运作。她告诉我,如果这所孤儿院倒闭了,那么这些曾经被丢弃过的孩子们又要再度遭受抛弃,她不忍心看到孩子们受苦,所以拼了命也要挽留住孤儿院。”
“她做到了。”
进入这所墓园以来,这是江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周思衡点头,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没错,她的确是做到了。”
“只是她积攒多年的存款,在偌大的财务支出面前也不算什么,孤儿院在她的坚持下,又维持了一年,这期间也受到了不少来自国家的补助拨款。可孤儿院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每个孩子都代表着一笔不少的开销。”
“好在那时候我接到了第一部剧组的邀请,拿到了不少片酬,才帮着王阿姨度过了濒临倒闭的难关。”
“后来,我的事业越发蒸蒸日上,拿到手的片酬也越来越可观,孤儿院的资金问题彻底得到了解决。”
“只是很可惜,她的一生实在是太苦了。好不容易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还没来记得放松,她就被诊断出了癌症。胃癌晚期。”
“是从前的吃了太多苦,根本没有多余的闲钱检查自己的身体,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来不及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和我提出的,最后一个愿望。”
“她说,她不想接受化疗。她说她熬了一辈子,破破烂烂的来,要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离开这里。”
“后来,我就带着她去了S市最好的照相馆,拍下了这张遗照。”
周思衡的声线低沉,哪怕是诉说着回忆,也像在读一本缱绻的诗集:“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是我见过的,她最美丽的模样。”
听着周思衡将过往娓娓道来,江眠心底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些都是周思衡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那些碎片化的过往。
“虽然她从来不让我叫她‘妈妈’,但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母亲。”
江眠再次深深看了眼照片上的女人。
谢谢您,王阿姨。
他在心里无声道谢。
如果没有王院长,就没有如今的周思衡,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江眠。
两人深深在王院长的墓碑前鞠躬拜了拜。停留在碑前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周思衡一个人在说,江眠默默的听着。
直到无边夜色再度席卷而来,周思衡便带着江眠重新回到车内。
上了车以后,江眠难得开口:“周老师,我想去看看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闻言,周思衡动作一顿。
“好。”
他并没有拒绝江眠的请求。
应该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到,江眠会提出这个请求。
不过对于江眠,周思衡从来都不会拒绝。
墓园距离孤儿院并不远,它们各自落座在郊外,驱车过去,也并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到了孤儿院门前,下车的时候,周思衡还压低了嗓音提醒江眠:“现在已经很晚了,院内的小朋友们已经到了休息时间。江老师,我们悄悄潜伏进去吧。”
明明是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却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江眠终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今天第一个弧度。
他用气音悄悄回复:“好。”
夜色笼罩下的孤儿院与江眠想象中的阴森冷冽不同。
有了周思衡赞助的资金捐款,孤儿院上上下下进行了由内而外的翻修。如今的孤儿院不再破破烂烂,而是砌上了红砖白瓦,小路上也挂满了路灯。
牵着江眠的手,周思衡七绕八拐的,带着江眠钻进了一条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