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怔愣片刻,喃喃道:“我当初若劝住了他,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
连珠能理解王妃的愧疚,她柔声劝道:“王妃,王爷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先帝曾言,王爷是将星转世,他爱大燕的江山,我虽未服饰过王爷,却也听世子说过,王爷的愿望,就是将祖先失去的那片北境收复,您不让他去,他会比死了更难受。”
韦氏不禁回想起,她与李珣成婚后的第三个月,她怀了身孕,胎还没坐稳,李珣便要去南边剿匪。
作为新嫁娘,那时的她面对丈夫,还有些娇蛮脾气,同他赌气,不想让他走。
但李珣头一日答应得还好好的,等她醒来,他带着兵已经出城了。
他打了胜仗,回来同她道歉,那时她抹着眼泪质问:“你一点也不在意我和孩子吗?”
李珣沉默了,却还是摇了摇头道:“阿圆,我有我的使命,就算天上下刀子,我还是会去。”
即便后来和好了,她也依旧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很多年。
李珣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他对于大燕,确确实实是个好将军。
韦氏忽然释怀了,李珣终其一生都追逐着他的梦,他不后悔,旁人又能说什么。
如同连珠所说,即便她能够预知未来,告诫李珣不许去,以李珣的性子,明知会死,依然会奋不顾身地去长兴。
她还有长生,没有李珣,日子一样能过。
韦氏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去,她重新提笔,对张嬷嬷说道:“等我这一卷抄完就不抄了,晚上我亲自烧给王爷。”
她的眼神坚毅许多,又嘱咐道:“晚上派人去前院看看,若世子有空,让他过来用膳,让小厨房炖一盅红枣山药汤,给世子补补身子。”
张嬷嬷高兴地应了,太好了,王妃终于活过来了!
她以崇敬的目光看了连珠一眼,还是连珠懂王妃啊,这才来多久,就把王妃劝好了!
怪不得王妃和世子都喜欢她。
这姑娘,通透得像颗琉璃珠子,谁人不爱呢?
不用韦氏去喊,甚至不用等到晚上,午膳时分,李翊的身影便出现在垂花门外。
大雪纷飞,院子里银装素裹,李翊一身雪白孝服,加上苍白脸色,若不是还披了件玄色大氅,早就与雪色混作一团。
崔秀替他撑着伞,一进垂花门,李翊便看见了在院子里剪腊梅的连珠。
这株腊梅树,还是连珠进府那一年种下的,如今树干已有两手合握那样粗,每一年冬日,就会开满一树暖黄花朵,气味清香。不止主子们喜欢折下梅枝插瓶,就连正院里的丫鬟们也爱摘了梅花来戴。
连珠喜欢将梅花晒干,和着荞麦皮一起做枕头,他夏天就是睡得这种枕头。
连珠穿了一身水粉小袄,下面是月色的马面裙,小袄的衣襟和袖口处都缝着雪白兔毛,李翊鲜少见她穿的如此俏丽,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她怀里抱了几束梅枝,正踮着脚去够高处的枝条。
树枝上皑皑积雪被她摇落,纷纷洒洒落了一身。
李翊痴痴地看着,半晌没有言语。
崔秀见了连珠,正想说话,李翊示意他噤声,自己缓缓朝连珠走去。
连珠想要上面花苞多的那一枝,够了好几下,也没有够到,反而是簌簌而下的雪沫飘进了眼中,她低头揉眼的功夫,一阵熟悉的松柏气息将她包裹。
有人抬手,轻而易举地将那一枝梅花折下,送到她面前。
“外面冷,我来摘吧,你进去烤烤火。”
是李翊。
连珠仰头看去,正好对上李翊的目光,他眸中含着浅浅笑意,万分温柔。
连珠收回目光,接过梅枝,淡淡地道:“那多谢世子了。”
她真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了。
李翊望着风雪中她的背影,心微微刺痛,失落地垂下眼睫。
他早就知道地,连珠认定了的事,很少会有改变。
她决定不要他了,就是真的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崔秀震惊地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小心翼翼地过来,惊讶地问道:“爷,连珠这是真跟您闹掰了啊?府里人都说她走了,真有这回事吗?”
在京城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李翊冷冷瞥他一眼,哼道:“你要是闲,就回去躺着,不该问的别问。”
崔秀立马捂住嘴,乖乖地跟在李翊身后。
进了正厅,韦氏正在同连珠一起插花,脸色十分平静,李翊见母妃身上的郁气消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