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喜欢看她偶尔露出的恼怒模样,她生气时,两只波光潋滟的鹿眼会瞪得圆溜溜的,花瓣似的唇会不自觉地嘟起,煞是好看。因此,他常常犯些小事,故意惹她生气,然后再放下身段去哄。
她总是很好哄,一盒点心,或是一件首饰,只要是他送的,她都会高兴很久。
他是只横冲直撞的船,只有在连珠这里会停留。
可是她不要他了。
李翊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垂眼看着堆在门外的一捆干柴,狠狠踢了一脚。
最让他生气的,是连珠方才紧张地扶起了那男人,还用戒备的目光看着他。
她不相信他。
李翊伤心欲绝,垂头丧气地下了台阶。
半晌后,他又折返回来,将那一大捆干柴揽在怀里,足间一点,便翻过了围墙,稳稳落在院子里。
环顾四周,这不过是个简陋的小院,李翊放下干柴,盯着正房中,连珠映在窗纸上的身影,满心怨念地离开了。
回到王府,韦氏竟然还在正院中等着他。
见他失魂落魄地回来,韦氏悟了,只关心道:“找到连珠了吗?”
李翊颓然坐下,“找到了,但她不肯同我回来。”
找到连珠并没有那么难。
他先是去了城门,问了门口的守卫,得知连珠并没有出城。
她一人在外,若要过夜,会去客栈或者找牙人租赁房屋,李翊派王府的亲兵去盘问岷州各处的客栈掌柜和牙人,不多时就问到了连珠的下落。
她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显然不怕他找上门。
她铁了心要走,李翊没有办法。
韦氏很少看到李翊如此挫败的一面,怔愣一会儿,犹豫道:“长生,不如就这样算了吧,你如今还小,日后还会娶妻生子,会遇到合你心意的人的。”
李翊立即摇了摇头,“不,母妃,我没想过娶别人。”他沮丧地垂下眼,“再不会有人比她更合我心意了。”
韦氏震惊道:“你想娶连珠?你……”
她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如鲠在喉。
她想说,李翊身为诚王世子,正妻必然是门当户对的权贵嫡女,只有自幼被家族精心教养的女孩儿,才知礼仪懂进退,能担任王府未来的主母。
连珠……连珠她纵然蕙质兰心,但论其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当长生的正妻啊!
韦氏觉得李翊疯了,她揉着眉心,疲惫道:“你莫要乱想了,如今你父王的事最重要,日后,还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吧。”
她直觉长生对连珠的情感,已像脱缰野马般不可控制,她捂住心口,抑制自己慌乱的心跳。
李翊微微颔首,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向她行了礼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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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翊想了一夜,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放不下。
但不知为何,近来母妃将他看得很严,只要他想出府,母妃必会派人前来询问,李翊去了几次连珠的院子,都没有见到人,心里越发难受。
他让人潜伏在连珠住处附近,终于得到了些她的消息。
只是并非什么好消息。
连珠最近,同那叫做段凌云的书生,走的很近。
时常出入段凌云的私塾。
李翊派人去打听段凌云,得知这人十七岁便中了举,可谓是少年英才,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去求取功名,而是办了一家书塾,专门教养贫苦人家的孩童。
他父亲早逝,家里只有一个患有眼疾的母亲,周围邻居都对他们母子二人赞不绝口。
李翊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记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和连珠都才十一二岁,无意中发现了白薇和教李翊读书的郝夫子来往,每次下课,白薇都殷勤地来接李翊,实则是为了同郝夫子说话。
那一年的七夕,他和连珠躲在门后,看见郝夫子收下了白薇送的荷包,而郝夫子则为白薇唱了一支小调。
郝夫子是江南人士,温柔多情,吟唱的曲调让白薇红了脸。
他唱的是诗经里头的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翊觉得白薇傻,他说,郝夫子虽然多情,但性情懒散,不是可靠之人。
而连珠却反驳他,说郝夫子谦谦君子,学富五车,白薇钦慕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两人僵持不下,还为此冷战了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母妃发现了白薇和郝夫子的事,二话不说将郝夫子解雇了。
他和连珠也和好了,但连珠再未提起此事。
李翊不禁出神,连珠从情窦初开的时候起,就喜欢文弱多才的书生,这段凌云,不正好符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