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父王带他出来是为了避祸,父王不想伤了同陈大人的情分,怕陈家找上门来,只好把他带走。
为了不做的太明显,甚至把二弟和妹妹蓉姐儿也带上了。
可怜他那腿脚不便的弟弟,出来这么久,只能在马车里坐着读书。
诚王只觉得一番良苦用心喂了狗,剑鞘狠狠打在李翊背上,恶狠狠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要不是因为你,老子会跑出来淋雨?”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记气声,怒气冲冲地往前头去了,飞扬的马蹄溅了李翊一脸的泥水。
同儿子吵了一架,诚王到底还是心疼,等雨势渐大,便命人牵走了马,让世子到后面马车上去。
李翊掀开帘子,二弟李康正在同妹妹李蓉说话,见他进来,李蓉连忙递上一块素白巾子给他擦脸。
“你们在说什么呢?”李翊擦干头脸,漫不经心地问。
榻上散落着一堆话本子,李康手里拿着一卷书,腼腆一笑,“蓉姐儿昨日听连珠说了个故事,想找找在哪本话本子里头。”
李翊听见连珠的名字,又抿起唇,有些不忿。
这几日他被折磨得吃不好,睡不好,她倒好,还有心思给别人讲故事。
李翊翘起一条腿,听蓉姐儿和李康继续说那故事,缓缓阖上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李蓉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李翊忽然睁眼,淡淡道:“这是西湖三塔记里面的故事,最后奚真人捉拿了三怪,用三座石塔镇压。”
李蓉只从连珠嘴里听了半截,心里正好奇,听李翊这一说,忙凑了过去。
李康找出那折话本子,果然是李蓉说的那故事,仰慕地看向李翊,“大哥博闻强识,弟弟惭愧。”
李翊翘起嘴角受了李康的赞美,心里却在想,连珠所有的话本子都是他给的,他当然记得了。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高兴。他辛辛苦苦给她搜罗来的故事,她却讲给别人听了。
他很想回去问问她,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王府里,连珠却惬意得很,主子不在,她也不必守夜,早早地就入睡了。
只是梦里并不太平。
第2章
入睡时耳边分明是一叠声的虫鸣,不知何时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她听见有人在哭喊,似乎是侧夫人郑氏的声音,泣血杜鹃似的,凄厉幽怨。
她坐在妆台前,想要起身出去看一看,却被人摁住。
眼前是一片艳丽的红,那人轻轻捂住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又魅惑,“连珠,不用管旁人,王爷还等着同你完婚呢,跟我走吧。”
连珠心急如焚,她想说不能走,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无论她怎么喊,穿着隆重婚服的“连珠”都听不见,反而启唇轻声答应。
她像是被困在这具身体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重复前世临死前的画面。
她不想走,但身体却不受控制,被身旁的人扶着,穿过院子,从花园侧门离开,一路上听见了连连惨叫,她的脚下沾满粘稠的血,红的黑的,触目惊心。
连珠急得要发疯,那人带着她上了马车,又登上了城楼,她站在高处,风吹的喜袍猎猎作响,身旁有人桀桀地笑,不知在笑什么。
艳红精致的盖头被风吹走,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重重穿透她的心口。
“啊——”
连珠忽然惊醒,心口抽痛,她浑身都在冒冷汗,小衣湿了个透,坐在床上不停发抖。
白薇也被她吓醒,下床点亮了油灯,见连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漉漉的,惨白着一张小脸呆坐着,忙担忧地问,“怎么了?被梦魇着了吗?”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王妃最厌恶鬼神之说,下人们平日里都很谨慎,不敢乱说话。
连珠摇摇头,抖着嘴唇道:“梦见被老鼠咬了耳朵,吓人得很。”
她摸了摸耳垂,一脸的后怕,白薇被逗笑了,吹了灯上床,笑道:“你呀,胆子真小,还跟小时候一样。”
连珠没说话,缩进被子里,夏日里盖的是薄被,她裹紧了仍是觉得冷,白薇那头很快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鼾声。
她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痛的轻嘶一声,这才清醒过来。
连珠慢慢躺平,猛烈跳动的心口也渐渐恢复平静。
她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这一辈子,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她想要好好地活着。
连珠下定决心,缓缓闭上眼,这一次再没做噩梦,一觉香甜地睡到第二日清晨。
李翊不在,听松院里便没什么事,洒扫的下人们不敢偷懒,但连珠和白薇几个却是真正闲了下来。
下了小半旬的大雨终于停下,雨后初晴,白薇想找点事做,便和连珠一起,把世子书房里的书都搬出来晒一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