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将茶盏递到她面前。
虞禾接过茶盏,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谢衡之站在榻边,残霞从窗口照进来,在他身上勾勒出了一层金辉,让他更像是高坐台上的神像,凛然不可侵犯,
虞禾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话,默默将水喝下,斟酌了一下,才问:“你已经……成为掌门了?”
她看到了谢衡之眉心有一道浅浅的印记,文尹君好像也有。
他微微颔首,算作回答。
“尚善的事……多谢你。”对于公仪蕤的话,虞禾还有些模糊的记忆,谢衡之替她担了罪责,她不用再为放魔族出禁地而受罚。
然而谢衡之还是成了掌门,很多事都会按照书中既定的命运,一步步地揭开序章。
谢衡之如果真的像他所说,对她一视同仁,其实也没必要帮她担罪,如今更不必来看她,若是真能忘干净?为何还会有将他困住的婆罗山幻境。她只是觉着,若谢衡之没那么喜欢师清灵,会不会就不会走上歧路,或许些微的不同,就能改变故事的走向。
“我……”她张了张口,又不知该怎么说好。
虞禾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那么软弱,再怎么丢脸,以后也不会留在栖云仙府了。谢衡之做了掌门,见上一面难于登天,想说的话就要说出口,一时的难堪总比长久的遗憾要好。
“你为什么还来看我,是不是……?”话到了嘴边,她又犹豫了起来,总不能问谢衡之是不是对她有情,好像太不委婉了。
虞禾还以为谢衡之会说,是因为连累了她才看上一眼,没有别的意思,却忽听到一个声音。
“是。”
虞禾猛地抬起眼看过去。
谢衡之眸色晦暗,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
第40章
谢衡之始终认为, 太看重私情不是件好事,若行大道,必先了却私欲。人与魔最大的不同, 便是能控制心中的恶欲。而要修成大道,最忌讳杂念太多。
古往今来,为私情所累, 最终毁心灭道的修士太多,每一位都是血淋淋的借镜。甚至在栖云仙府, 这样的前辈也不在少数。
谢衡之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他们, 他始终能将自己的一切都掌控得很好,人或事都难以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他会堪破最至极的剑道顶峰, 也会肩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更何况, 这世间的情爱,痛苦总是多过欢愉,男男女女在欲海中沉浮挣扎, 不过是自寻烦恼的苦事。
一念不生,六尘不恶,又有什么不好?
他始终这样认为, 直到遇上一些意外。
对于虞禾, 他将她归于一个误会,说不上好坏, 只是天意弄人,让他们这两个本该毫无牵扯的人,产生了紧密的纠葛。
紧密到他一心斩断, 那些隐秘的心思, 却仍是暴雨蛛丝,将断未断, 始终留着一线,将他死死缠住。
世人对谢衡之的评价太多,却往往脱不开天才二字,剑法过人,才智也过人,而这世上鲜有谦虚的天才,谢衡之显然不是。傲然一切的同时,也让他不免地自负,低估私情的影响。自以为掌握在手,轻易便能斩断之物,却如野草一般杀之不尽,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暗自萌芽。
婆罗山的幻境,一切都太过明晰。
幻境中的他是谢筠,却又不完全是。
他体内早已没了落魄草,却还是会落入幻境,一切都是假象,唯有汹涌的欲望无法作假。
几次见她受伤,有意无意抱她入怀,幻境中的亲密交吻,纵使克制清醒,却总也抵不过心底波澜依旧。
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也是一种执着,反背离了他的初衷。
纵使一切非他所愿,可情意既然生出,与其想着压制,不如思索解法。
“我话还没说完,你……”虞禾也不明白谢衡之答得这么果断,是否真的明白了她要说些什么。
“我对你,仍有情愫。”
真的得到了答案,虞禾又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没吭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可你之前不都是说已经对我没感情了,为什么……就是,为什么忽然愿意告诉我了?”
谢衡之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能看出虞禾始终困囿在其中,想要寻得一个答案,他便给出答案。“对你生情,的确非我本意,然而事已至此,我也无需再隐瞒。”
果然啊……
虞禾忽然间平静了下去,原本的犹豫与不安,都在这一刻消失得彻底,像是一丝欣喜刚冒头,就被踩得粉碎。谢衡之说的话听上去别扭,其实想一想又能想得通。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能这么不情愿的……”她有些怔怔地说。
谢衡之喜欢她,但他不愿意喜欢她,只是奈何情难自禁。这份情意,是他认为多余的东西,他并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