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戈轻笑一声:“你又要赶我走吗?”
“不是的。”林晗立刻否认。
“我行事不问值不值得,只看想不想要。”卫戈温声道,“含宁,希望你不会做出让我后悔的事。”
林晗先是一怔,随即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在尔虞我诈里长大,原本从来不相信什么肝胆相照,连手足父子都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区区“海誓山盟”,算得了什么?
但如今似乎有什么变了,卫戈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能够轻易掀动他内心的波澜,牵绊着他的一颦一笑,喜怒悲欢。
甚至,令他还未深爱便开始忧惧,假若有一天辜负其人真心,假如有一天反目为仇,该怎么办?
马儿载着他慢慢地走,卫戈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为了两人能够多呆一会儿。
再长的路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林晗心事重重,一路无话,恍然抬起眼一看,长公主宅已经在跟前了。
卫戈沉默着下马,将手递给他。林晗覆上他的掌心,感觉手背被温柔地握住,利落地踩上地面。
今日到场的都是些公卿贵胄,无数华美的车舆停在宅邸门口,蜿蜒了几里,正门边上挤得水泄不通。
林晗跟当康长公主见过几面,这回却是头次来她家的宅子,不由得被那气势恢弘的琉璃屋檐惊了一瞬。
“跟我走,”卫戈在他耳畔低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琉璃瓦辉映着太阳,万丈光芒灼灼生辉。林晗不免多看了两眼,任由卫戈把自己拽着,绕路到僻静处,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潜入府邸。
侧门紧邻着花园,一汪湖泽云蒸霞蔚,浮桥九转曲折,尽头雾霭中山楼水殿若隐若现。
卫戈见林晗始终心不在焉的,便紧了紧他的手,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数你娘屋顶上的瓦,”林晗直言道,“这东西逾制,算算应罚多少钱。”
卫戈忍俊不禁:“我替你跟她要。我可没钱了,我的钱全给你了。”
三言两语过去,卫戈带着他转进幽深的花径,没走几步便能看见远处一座清雅的宫殿,殿后亭台楼阁层叠高耸。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跑来个仆僮,脸上带着几分忧色,上来对着卫戈行了个大礼。
“世子,大姑娘正找您呢,说是有要事交代。”
他口中的姑娘,想必就是卫戈同父异母的姐姐裴子玉。林晗看出他有心想推拒,却又不知如何才算妥善,便开口道:“交代个事要不了多少时间,门口那阵仗你也瞧见了,长公主怕是把整个盛京的权贵都请来了。既然子玉叫你,肯定是要事。”
卫戈仍有些踌躇,拉着他不放手:“那你……”
“我在这等你就是。”林晗对他眨了眨眼,手指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卫戈掌心,“还能跑了不成。”
卫戈霎时怔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低声道:“那你等我。”
林晗郑重地点了点头,目送卫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半天,此刻有些疲惫,便慢腾腾地往前头的宫殿走。
殿门没有落钥,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沉重的朱门吱呀一响,缝隙间露出扶疏的花影。
一股冷香扑面而来,顿时激得林晗神思清明。正殿匾额上写着一行苍劲大字,凝香殿。进了正殿,几束烛火娴静地燃烧着,照得室内清辉交映。
殿中有棵奇异的树株,约莫半人高,七轮枝杈宛如红宝石,正是外域进贡的玛瑙火树,价值连城。往年宫中有一棵与这株相似的,高达二十丈,每到元宵节便在树枝挂满灯火,庭燎如昼,从傍晚一直烧到翌日天亮。
长公主这棵火树虽然小巧了很多,但是制作依旧精良。林晗欣赏了片刻,伸手轻轻一碰。
“啪嗒。”
林晗傻眼了。他不过就是碰了一下,这玩意居然从中间断开了!
什么破玩意,假的吧?
他把断裂的枝条与火树底端都捡起来,有些茫然地面对着闪着柔润血红的玛瑙石。
要不要找个地方毁尸灭迹?这破玩意赖他头上让他赔钱,他可不干。
林晗犹豫再三,拿着火树残骸出了殿门。他在周围寻了半晌,找到一处幽静的偏殿,殿后树影摇曳,想必有抛尸之所,过去一瞧,果然找见一口水井,便从容地将手里的断枝一扔。
玛瑙火树没入黑黢黢的水中,万事大吉。
林晗松了口气,正欲离去,忽然听见几声微妙的呻吟。身为一个成年人,他立时便反应过来那声音是怎么回事。权贵私宅里这种事见怪不怪,他当没遇见,硬着头皮往回走,谁料那声音居然越来越明显,好像就在他跟前似的。
林晗循着声音找了找,似乎就是从偏殿里传来的。匆匆而过时,他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慵懒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