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戈沉重地闭眼,轻声道:“等到天亮,我送你回去。”
林晗愕然:“你不跟我一块回去吗?”
卫戈自嘲一笑:“你不是把我扔下了吗?再跟你走,又显得下贱了。”
林晗两眼泛着热泪,强忍着鼻酸,道:“我那说的都是气话。”
他一掉眼泪,卫戈便浑身僵硬,不自在地转过头,犹豫地抬起手,擦了擦林晗的眼睛。
“你真不跟我走?”林晗握紧了他的手。
卫戈摇头,决然道:“是你不愿与我一起。”
林晗扑进他怀中,紧抱着不撒手。等了很久,卫戈才缓缓环住他的后背。
林晗埋在他颈间,悲戚地呜咽两声。后知后觉体悟到,有些东西终究是被打破了。
迟来的醒悟,好比这大雪天里一碗冰粥,不仅多余,强塞入口,更是凉彻肺腑。
“那你还喜欢我吗?”林晗执拗地问。
卫戈一笑,摸摸他的鬓发,眼神陡然变得深不可测。
“不喜欢你,能把你带到这来?”
能帮他杀人,趁他熟睡时悄悄靠近?
只是唯他一个人爱得那么深,终究太累。镣铐锁链是绑不住林晗的,能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便是万人之上的权力。
卫戈原本以为,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就守在林晗身边,向他奉上真心,为他征战天下。
现在看来远远不够。要占据他,唯有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天子凌驾于世人之上,他只有登得越来越高,离尘世越来越远,才能离他更近一点。
高处不胜寒,他们却能在巅峰彼此相伴。一如卫戈一直梦寐以求的,只有他们两个。
“我们一起走吧。”林晗不死心,眼角发红,恳求地望着他。
卫戈藏匿心绪,须臾便学会了一种残忍的温柔,柔声安抚:“我会回去找你的。”
“那你现在去哪?”林晗惊讶地睁大了眼。
卫戈望向大雪纷飞的山野,道:“我还得去找找子玉姐姐。”
林晗难以理解,愁眉苦脸瞅着他,道:“我们一块找,先回燕都。”
卫戈轻轻摇头,忽然转开了话头:“含宁,西平侯有问题。”
西平侯明明早就死了。林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后背发悚,下意识朝他怀里缩了缩。
“怎么说?”
“他可能还没死。”
林晗一怔:“桓儿不是说……”
卫戈点头,抬起食指,轻柔地挡在林晗唇边,止住他的话。
林晗乖顺地噤声,不安地看了看周围。
“我可能被骗了。那天情况紧急,便没想太多。我在北越时仔细回想,有个破绽。”
“什么破绽?”
“口音。死的那人和我说过一句话,他是燕云口音。西平侯生长在南方,怎么有胡腔?”
燕云地处北境,当地方言腔调鲜明。而西平侯跟林晗一样,都是奉陵口音,绝不会说北地胡腔。
“可是仵作验过尸体……”
卫戈皱眉沉思,道:“兴许也是换脸。”
林晗大惊,讶然张着口。
“但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你爹,是有人假扮他。假扮的原因倒是无从得知。含宁,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林晗忙道:“你说,有什么都告诉我。”
卫戈斟酌片刻,轻声道:“西平侯曾有两个红颜知己,各为他生了孩子,养在盛京一处宅院里。”
林晗头皮发麻,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那娘知道吗?
卫戈搂着他,拍了拍肩,道:“夫人不知情。”
林晗强忍着厌恶,道:“是哪里的宅子?”
“你要去找他们?”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稚子无辜,他怎会找异母兄弟姊妹算账?只不过是想弄清来龙去脉,给母亲一个交代。
卫戈道:“我让明婳查过,就是你家拆掉的宅邸。”
林晗更是一头雾水,道:“宅子拆了,那人呢?”
卫戈神色平静,道:“外室和你的弟妹全都人间蒸发。”
林晗深吸口气,道:“兰庭卫精通密探,这事托付给姜姑娘,或许能查出头绪。”
“姜拂就在燕都,等回去再说吧。”卫戈淡淡出声。
一想到卫戈要跟他分开,林晗便心中难过,赖在卫戈身上。
“你跟我一块走吧。”
他反复央求,兀自猜想,或许死缠烂打,卫戈会心软。但两人走到今天,卫戈心如死灰,有多少是因他骄纵任性。
林晗不想让他们二人之间再难看了,即使心中万分不舍,也只敢浅浅相求。
卫戈只是淡笑:“我会回去找你的。”
天际灰云漫卷,暴雪中透出几颗黯淡的晨星。林晗估计着天亮的时辰,越来越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