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堆沙土中刨出林晗,狠命摇晃几下,害怕地喊他。衡王俯卧在坑底,始终双目紧闭,毫无动静。
“殿下,殿下……”王若不肯死心,仿佛把林晗当成保命符,拼了命要弄醒他。
林晗头痛欲裂,稍稍回过神,立时记起是在逃命。他挣扎着起身,手脚像是折了,一动便钻心地疼。嘴里泛出铁腥味,头上、额角湿热一片,应当是流血了。
陷阱坑底深黑阴冷,林晗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微微仰头,望见透着一束明亮天光的洞口,黄沙在灿金的阳光里旋动漂浮。
王若大喜过望:“殿下醒了!还好你没事,我们该怎么办?”
林晗捂着胸口,蓦然吐出口血,疼得他四肢痉挛,眼前黑雾翻腾,天旋地转,快要晕厥过去。
“还能怎么办……”林晗有气无力地喘了声,咽下口中血沫,“先稳住他们,就说我们要降。”
王若怔怔地盯着他,此时反而有些退却,结巴道:“当真?这……”
林晗瞪他一眼,晃了晃头,抖开面上灰土,不由得生气:“快去说。”
王若长舒口气,逐渐沉下心神,思量着该如何跟达戎人交涉。洞中阳光一暗,两人同时抬头张望,只见几个达戎人凑到陷坑前幸灾乐祸,手舞足蹈。还有三两个弯弓悬箭,逡巡晃荡,不停威吓他们。
林晗面无血色,道:“我要见贺兰稚。”
那几人置若罔闻,抛下根麻绳,朝他们粗声呼喝。
林晗抿了抿苍白的唇,换上达戎语,重复道:“我是大梁衡王,我要见贺兰稚。”
几个达戎人听懂了他的话,面面相觑一瞬,神情恼怒。其中一个持弓的胡人将箭头对准林晗,似乎打算取他性命。
正当此刻,外面却忽然弓弦一响,那达戎人却应声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其余胡人大惊失色,纷纷向着同个方向看去,挥刀喊杀。
坑底两人未料到这番变故,对视一瞬,连忙趴在土壁上,仔细谛听上方的动静。
第216章 是邪非邪
王若听了片刻,耳畔隆隆作响,像是马蹄奔驰,忐忑不安地问林晗:“是敌是友?”
雷鸣般的马蹄中夹杂着悠长的鹰唳,箭矢犹如狂风骤雨,激起无数尖锐的哨音。
林晗第一个念头:卫戈来了?
他心头涌起股战栗的喜悦,四肢疼痛消解不少,扶着坑洼黑暗的墙壁,慢吞吞撑起身。
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刀剑兵戈碰撞击缠。锋刃灌入肉体,沉闷而短促,鲜血噗嗤一声,喷溅而出。
厮杀持续几息,便听不见浑浊的胡腔叫喊。林晗心思谨慎,不敢轻易出声,屏息凝神,盯着头顶亮光。
倏忽之间,一抹纤长黑影乌云似的遮罩在洞口。他对上双清如溪泉的眼睛,望见一束黑发倾泻而下。
女子下半张脸套着玄铁制成的狼嘴面具,眸子映出欣喜,欢愉地喝道:“公子?”
林晗迟迟说不出话:“我……”
姜拂腰挎雁翎刀,起身朝背后呼唤:“找到公子了!”
她握住坑边绳索,示意林晗抓着爬上来。林晗踟蹰不动,只道:“谁来了?”
姜拂讳莫如深,忌惮地看了看后面。
“主公找了公子许久。”
裴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下去带他上来。”
林晗忙道:“姜拂一个姑娘,我自己上去就……”
话音未落,便有阵灰风降落,逼得他闭眼后仰,躲避盘旋而上的灰土。林晗睁眼一看,姜拂趴在坑边殷切地望着他,他身旁陡然多了个白眉皓首,面净无须的刀客。
刀客着一身黑袍,虚躬一刹,嗓音尖细:“奴婢接公子出去。”
王若惊呼道:“这是个宦官?殿下别去,宦官怎可出皇城,势必有妖!”
那宦官眉眼讥诮,暗笑一声,并不多言。林晗权衡一瞬,拖着快散架的身子走几步,摇摇欲坠。那宦官弯腰一扶,顺势将他带到臂弯里,随后腾跃而起,脱出陷洞。
明媚的太阳霎时落了林晗满身,驱散肌骨间的寒意。
他抬起下巴,眯了眯眼,往戒备森严的兰庭卫后方瞅。
一乘朱红玉辇上雕云画雾,端坐着个挺拔人影。四面垂掩绛红纱幔,依稀可见那人身着文武袖,衣袍间金辉流动,正颔首低目,执笔写字。
裴信悠悠搁下纸笔,从帘后出声:“过来。”
宦官恭敬垂首:“殿下受了重伤,怕是走不了。”
裴信道:“到我车上来。阚泽,去寻医师。”
那宦官应喏一声,扶着林晗穿越黑压压的兰庭卫,小心翼翼将人护上辇舆,再规矩慎重地退后。
帘后熏着香,煮着茶水,生了暖炉。林晗一进去,便觉有股清润热意扑面,神思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