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之后,恒乞儿一直紧绷着情绪。
他在被婷珠推开后立即逃离了树林,躲去宿舍后,一眼不错地观察四周动静。
小孩心志未稳,杀婷珠的时候只想着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却没想过如何处理尸体,如何避人耳目。
现在跑出来了,恒乞儿才想起了杀人之后的事。
他想,婷珠厌极了自己,这事一定瞒不住。
仙人知道了定会赶他下山,也许还会杀了他……
恒乞儿无比沮丧失落,好不容易有了去除灾星邪气的门路,马上就能变成正常人了,现在却又得想办法逃走。
纵然难过,但恒乞儿也无可选择。
他想不出除杀婷珠以外的方法,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就也谈不上后悔一说。
他想杀婷珠,可谈不上不讨厌婷珠,恒乞儿并不憎恨恒家村任何一人,倒是从来没有欺负过他的宁楟枫——不知为何,恒乞儿不喜欢他。
还有宁楟枫身边的女孩,她也从来没害过他,甚至都没和他说过话,但恒乞儿没来由地烦她。
蓝瑚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让他有种被盯上的感觉,仿佛她也要抢他的师父似的。
话又说回来,什么喜欢、什么讨厌,恒乞儿也没个概念。
他没喜欢过人,也没讨厌过人,喜不喜欢、讨不讨厌的,这些情绪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了不会变好,没了也不会死人,有没有的,日子都照样过。
既然毫无影响,那喜欢和讨厌便都是无用的东西。
恒乞儿希望司樾能喜欢他,是因为那是白笙说的。
他只是想让司樾帮他去除身上的邪气,却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开口后会不会又被抓起来投入井中。
在恒乞儿茫然无措的时候,白笙告诉他,只要他能讨司樾喜欢,他就能过上好日子。
喜欢这个词撞进了恒乞儿迷惘的心,叫他云开雾散一般,顿悟出了一个大道理——
如果司樾喜欢他,就会帮他去除邪气、就会带他过上好日子。
这就是喜欢的用处了。
至于他自己对司樾喜不喜欢、讨不讨厌,那都是不必要的。
他的喜欢无用,他的讨厌也无用。
恒乞儿从没考虑过自己和司樾的关系,他连喜欢、讨厌都没想过,那些虚无缥缈的问题就更加复杂,不是他能想清楚的。
他唯独能够确定的是,司樾不喜欢他——至少现在还不喜欢他。
那么,等婷珠告诉司樾,自己是灾星、自己要杀她,不喜欢他的司樾会如何反应?
恒乞儿没有抱任何希望。
偏偏四周都是结界,山长又会变纸鹤,他逃不下山,只能找个地方暂且躲着。
那天晚上,他抓紧了那根削减的筷子,漆黑的眼睛盯着黑夜中的一切风吹草动,很快,看见了婷珠。
恒乞儿心跳一滞,认定是婷珠带人来抓他了,脚步悄悄地往后挪,随时准备跑。
但坡下静悄悄的,除了婷珠再没别人。
恒乞儿看着她直直地回了宿舍,这一晚上再也没出来过。
他守了恒婷珠一夜,在坡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吹得双颊发青鼻子发红。
恒乞儿死撑着双眼,绷紧了神经,在寒冷、困倦和紧张中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
直到天色大亮,其余孩子们吃完早饭去学堂了,学院中都平平安安的,没有任何异常。
恒乞儿不想去学堂,他觉得还不到安全的时候,可他要是不去,山长便会变出纸鹤找他……
纠结了半晌,恒乞儿还是从坡上下来了。
一夜的紧绷令他有些恍神,头顶发重,脚步虚飘,他不停地吸鼻子,鼻水频频往下淌。
他来得晚,赶在山长后脚来。
山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总归是在规定的时辰里到的。
他没说恒乞儿什么,恒乞儿却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
山长疑惑道,“何事?”
恒乞儿低着头摇头,见山长并没有要抓他的意思,这才走入了室内坐下。
整个上午恒乞儿都在吸鼻水,他脸上很热,身上却冷,冷得他在衣服里打颤。
这感觉非常奇妙,自他来到裴玉门穿上棉袄后,就再没有打颤过。
棉袄……
恒乞儿一摸袖子,忽地想起来了,他的棉袄给司樾包饭去了,还没有拿回来,怪不得有些冷。
坐了一个上午,到山长喊下堂时,恒乞儿习惯性往食堂走。
他迷迷糊糊地打了饭,迷迷糊糊地坐下往嘴里塞东西,脑子晕乎乎的,比早上还难受,也没力气去想什么婷珠、什么灾星、什么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