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当了魔王,我要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敢欺负王后。”她在河边立誓道。
“哈,”目睹了女娃锤鳄鱼场面的老头笑道,“那王后的孩子呢?”
“当然也不行!”
“那王后的孙子呢?”
“当然也不行!”
“孙子的孙子——王后的玄孙呢?”
“当然都不行了,你问的什么废话。”
“不是我废话,是你这个丫头片子有没有想过,五代之后,你那王后麾下会有多少猫儿。”老头嘴里嚼着根草,“五代再五代,万一有哪个不肖子孙和狗、和蛇搞在一起了,那几千年后,整个混沌界所有飞禽走兽都是王后的子孙。”
司樾皱起了眉,这的确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她纠结了一会儿,“那我就不许任何人杀生!”
“不杀生,吃什么呢,全得饿死。”老头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生来便有不杀而活的权力的。”
司樾郁闷道,“那要怎么做!”
老头嘿嘿一笑,“这是魔王要考虑的事,我又不想当魔王。”
司樾鼓脸,她讨厌这种戏谑的语气,好像自己是个傻子。
“走了走了,”老头长叹一声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芥,“该赶路咯——”
司樾收敛不悦,一把捞起王后,把它放到自己头顶,喊道,“卷卷!”
王后喵呜了一声,依言蜷起了身子,变成了一坨。
但王后实在是大了,纵然蜷身也没法在司樾的头顶卧住,需靠司樾用两只手托扶着。
她举着王后,小跑着跟上了老头,头顶软软热热,一弹一弹、一抖一抖。
这一路,司樾极尽所能地护在王后身边,可终有一日,在凉爽的夜里,王后没有再去扑鸟扑虫。
不需要司樾的束缚,它自己便乖乖卧在她身侧,一宿未动。
“司老头……”天亮时分,司樾摸着王后的胡须,见它半眯着眼,不再烦躁地甩尾巴,也不再扭头咬她的手,只是懒洋洋地卧着。
“王后怎么了,是生病了么?”司樾问。
老头道,“它没事,只是老了。”
“老了?”司樾陡然一惊,扭头看向发须花白的老头。
她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王后的毛发也变浅变淡了,像老头的头发一样。
“可它才出生没多久!”怎么就老了呢。
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当上魔王呢……
“因为它是猫。”老头说。
司樾愣怔着,“那,我养的猴子呢?它们也老了吗?”
老头道,“不,它们已不是猿猴了。”
司樾怔住了。
过了许久,她小声开口,问道,“那你呢,你已经老了么?”
老头颔首,“是,我已经老了。”
“那我呢?”司樾追问,“我什么时候会老?”
“这个么……”老头目光微移,望向了西方天穹的一角,“老头我不一定能知道了。”
司樾低头,双手覆在了王后身上,“我见过那些妖怪,它们吸取妖力之后就会变年轻。”
“可王后不是妖怪,你身上的也不是妖力。”老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王后身上挪开,“它有自己的路要走。”
司樾低着头,两侧的碎发遮住了脸,“它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路。”
“生极是死,死极是生。”老头道,“你拖着它,不是救它,是阻了它的生路。”
司樾沉闷着,一只手还固执地覆在王后的身上不肯收回。“可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是她把它从巴掌一点养到比自己还要大的,它从来就是和她待在一起的。
老头松手,长笑一声,“种因必结果,你和她结了二十年的因缘,自然会有结果。”
司樾猛地扭头,“我还会见到它?”
“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唯业随身。”
老头对她道,“放下罢,执于一念,也受困一念。这一段缘来得欢喜,如今王后都已欣然放下,你就不要再做那个纠缠不休的怨侣了。”
司樾抿着唇,缓缓收回了手。
细密的猫毛从她指尖分离,像是那一次青蛇从她指尖溜走。
混沌界的人从来不懂得何为放手,她是混沌界万魔山孕育千年而生的雾,是混沌中的混沌。
她本该烧杀掳掠、偏执专横,可她还是放了手。
司樾尚不能完全听懂老头说的话,可她觉得,比起那些妖魔,还是老头说得更好一些。
她对着趴在地上,困倦不醒的老猫道,“再见。下次、我等你下次再来……”
王后没有睁眼,只抬了抬尾巴尖。
它不是妖,大抵听不懂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