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在衣襟里的只有一支储物器, 那罗盘则被他放在储物器里。
恒子箫将罗盘取出一看, 巴掌大小的木盘上红光闪烁, 指针正指着对面的槐树。
罗盘对槐树有所反应,可红光又意味着什么?
槐叶和槐花摇曳作响, 叶子相碰,发出阴冷的沙沙声。
成千上万的白色槐穗晃晃悠悠, 仿若无常手中的铃铛摇魂。
恒子箫转身就跑。
从小到大,但凡直觉不对, 他绝不多停,立刻就跑。
他没有原路返回,花了许多时间,绕开了那片槐林,从东侧绕行回到屋里。
“回来了。”纱羊早早在门外迎他,“怎么这么晚,累着了吧。”
恒子箫摇头,“不累的,师姐。”
他和纱羊进屋,将今天所做所闻都告诉了两人,最后询问司樾该如何处置那棵槐树。
“人家也没招你,”司樾道,“何必急着除掉她。”
恒子箫蹙眉,“我总觉得那树阴气太重……”
司樾笑道,“以貌取人了不是?人家爱长阴气就长阴气,爱长阳气就长阳气。你要杀她,总该有个理由,看不顺眼就要除掉,那成什么样子。”
恒子箫没想到自己竟被扣上以貌取人的帽子。
可仔细一想,的确如师父所说,那棵槐树既没有害他也没有害人,倒是他——两次见那槐树,两次都动了杀心。
恒子箫一怔。
初到洪府时,他就为自己偶尔的暴躁而深感震惊,洪府时他尚能自省,这一次,却是动了杀念而浑然不觉。
无凭无据,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判其生死……
“是,弟子轻率了。”恒子箫当即低头,感谢司樾的提醒。
他心生后怕,可心底似乎还有一丝杀意固执地不肯散去。
那一丝飘飘忽忽的杀意告诉他:那树绝非善类,既不能妄动,便找来证据将其诛杀。
“若真庇佑了此处三百年不受天灾,那真是棵好树,”和恒子箫不同,纱羊一下子就接受了,“南方湿润,那棵树又是老树了,树里吸多了水,的确是阴气重一些,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树底下好乘凉,凡是巨树,总有几分阴寒之气的。”
司樾瞥向恒子箫,见他眼角尤带两分冷意,遂道,“你也还是头一回遇上有精魂的东西,要是惦念不忘,就去查吧,是好是坏都是教训,趁我还在,你小子总归不至于丧命。”
“是。”这一声应得比先前要爽快,脱口之后,连恒子箫自己都觉出了不妥。
他还是杀意不减。
“不过大水就要来了,”纱羊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防洪要紧。”
恒子箫应了,第二天早上还是先去河道筑堤。
他连着两天出入村子,何家村的村民都知道了他这个人,尤其是离他们所住屋子最近的一家,那家是个寡妇带着个女儿——光听这个,便知生活不易。
村长给恒子箫司樾的是最偏僻的屋子,那孤儿寡母住的便是整个何家村里,除恒子箫司樾外最冷僻的地儿。
母亲年近四十,女儿才十一二岁,她们在东西两侧山上没有田,只有自家院前院后的两块薄地,加起来不到七分,且都是母亲自己开垦出来的,没法种植稻谷,只能是种点菜、埋点地瓜。
恒子箫今天下山时,正好看见女儿在喂鸡,她母亲则把痰盂搬出来,加了水浇灌菜地。
昨天恒子箫出来时,她们娘俩也是这个模样,当时双方对视一眼,恒子箫对她们点了点头,便走了。
许是这对母女门口很少有人经过,又或许是她们的经历使她们对人格外警惕,总之,当恒子箫一出现在娘俩视野里时,她们便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
恒子箫本想像昨天那样,稍一点头就走开,可想起那棵槐树,又有了新的念头。
他朝着母女俩走去,那母亲放下手里的瓢,站直了身体,紧盯着他。
“婶婶,”恒子箫放柔声音,免得吓到她,“您有鸡蛋吗,我想问您买几个。”
女人双手在衣服两侧擦了擦,“你要几个?”
“两个。”
“芳儿,”女人转头,对着女儿道,“拿两个蛋。”
恒子箫取出两文钱,“婶婶要是方便,帮我煮了吧,我吃了好去做工。”
女人只从他手里拿了一个铜板,又犹豫了一下,“我再给你一个。”
大灾之时,一文钱买三个蛋实在老实。
恒子箫道,“不必了,我已吃了一轮,两个就行。”
女孩回屋给他煮蛋,这时间就剩下女人和恒子箫站在外头,她显得尴尬而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