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一年了,她不知道上辈子七岁的恒子箫是何模样,可这辈子的他,依旧有成为那个盲目从师的恶魔的潜质。
“子箫,尊师重道是好事,可说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纱羊有心劝他,“师父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错、就会有恶,你也得有自己的分辨才好啊。”
她好言相劝,却不料恒子箫定定地盯着她,那眼神诡异得很。
他问:“师姐,你和师父吵架了?”
她们哪天没吵架——纱羊嘴上还是道,“当然没有,怎么了?”
“那你怎么能背后说师父坏话?”
“这才不是坏话,这是好话。”纱羊道,“也不是单冲着她去的,任何人、门主、白笙、山长还有我,都一样。你不能因为我们是你的亲人、是你的长辈,就盲目听从我们的话。”
男孩眼中露出两分困惑,“那我该听谁的?”
“当然是听你自己的。”
恒子箫道,“可所谓师父,不就是学生之楷模、学生之所向么。若我不认同她,又何必拜她为师;若我拜她为师,那必是认同她的道。”
纱羊一时还真无法反驳他。
随即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头一回听见小魔头说这么多话。
难怪他策论能写三百字,原来不是不会说话,只是素日里懒得说话,真要说起话来,比司樾还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
“好罢好罢,”纱羊不和他纠缠这论题了,“就算她现在是对的,可人心易变,若有朝一日,你发现她变了呢?”
恒子箫想了想,又想了想,脑袋里司樾的形象坚如磐石,他实在想不出师父能变成什么样。
“比如,她堕了魔。”纱羊帮他想,“变得好杀人,每天都要喝人血。”
“不会的!”恒子箫不假思索地反驳。
“那可未必,万一她走火入了魔或是被奸人所害变成了这样——总之,万一她就是变了,届时你又当如何?”
恒子箫不明白,他只是问纱羊借个铁锹,为什么要突然编排起师父入魔的话来。
他犹豫了一下,问:“那对她身体有害吗?”
“呃……”纱羊回避了男孩纯真的目光,“无害吧……”
“那她还飞升吗?”
“都入魔了,还提什么飞升。”
“那入魔是为了做什么?”恒子箫又问。
纱羊蹙着眉,“嗯…为了称霸一方?报仇雪恨?”她一个仙子,哪里知道入魔是要干什么。
男孩道,“那我就为师父鞍前马后,身先士卒。”
“什么!”纱羊叫起来,“你要给一个魔头鞍前马后、身先士卒?”
恒子箫偏着头,不懂她为何如此激动,“古来先贤不都是这样么?”
“什么先贤做了这等破事!”
他答道,“姜子牙诸葛亮,不都是为了自己主君的宏图霸业鞠躬尽瘁的么。”
“宁楟枫借你的书还真不少,连姜子牙诸葛亮你都知道了,你每天晚上不睡觉,净看书了是吧?”纱羊说完,又连连摆手,“这哪能相提并论,我说的可是魔!是魔!你想想你在鸿蒙玄域里遇见的那头猪,要是天下都是这样的东西,百姓还能活命么?”
“为什么不能?”恒子箫愈加奇怪了,“如今天下都是杀鸡宰牛的人类,鸡和牛不也都好好的活着么。”
纱羊又是一噎,“好,那不提霸业了,就说她为了增长功力,让你抓人来放血给她喝呢?这样的事你也照办吗?”
恒子箫思考了一下,“若鸭血猪血吃得,那人血也吃得。”
“什么?”纱羊瞪大了眼睛,“你读了一年的圣贤书,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道德经·德经》有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是人是畜又有什么不同,都是一个来处。每次我杀鸡烤鱼的时候,师姐你也…”后面的话恒子箫不敢说了,他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看向纱羊,怕她生气。
纱羊震惊地看着年仅七岁、才上了一年学的恒子箫,“你、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师姐,您这是怎么了。”恒子箫反倒觉得她很奇怪,小声问,“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纱羊一愣。
“伤害蜻蜓的不止是猫,人也不少。”恒子箫松开了岩石,弯下腰来,继续清理旁边的杂草,“您对我好,我自当孝敬您。那些捉虫玩弄的人,他们死了才好。”
“难道就因为他们是人,您不是,所以我就要向着那些百姓,不顾您的安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