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乞儿吓了一跳,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给他下跪。
他警惕着他们, 想看看都是什么人, 可脚下不停, 连眼睛都不可斜视, 他就这样看都不看一眼地往外走, 目中无人地从跪着的人中阔步穿过。
待他走过,那些人才纷纷起身, 跟在了他的身后。
恒乞儿穿过长廊,这廊上没有彩绘, 却有不少精致的镂空花雕和浮雕,四周有一股好闻的木头味, 可廊外却几乎没有花草,地面都被青石板铺平,显得十分单调。
如此看来,这木香来源于廊上的建材。
恒乞儿被动地往前走着,一边惊疑地观摩前方景色,一边戒备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两列人。
这长廊弯折了数次,走了足有大半刻钟,穿过了不知多少屋宇,才终于看见了前庭和大门。
前庭的地上依旧是青石板,依旧是没有花草。
恒乞儿感到奇怪。
未来的他住在这里,师父住在后面的湖心岛上,那纱羊师姐呢?
不论是暂住的裴莘院,还是久住的停云峰,师姐每到一处都要把那里捯饬得桃红柳绿,日日都要先照料植物再去吃饭。
一年前他梦见的那座湖心岛上树木繁多,可花卉少见;这座庭院里更是连一棵草、几棵树都看不见。
师姐呢?难道后来师姐没有和他们一块儿?
她是独自去历练了吗?
就算一时走了,或是再不回来了,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花草吗?
恒乞儿有些失落。
师父对他来说是高山仰止,而纱羊则是涓涓细流,是和他说话最多、对他最体贴的人。
这份失落后,恒乞儿又不免想,他为何会如此自然地觉得这里是他和师父的家?
这也难怪,他对这里了如指掌,又有那么多人跪他——或许他在这里做掌事、做管家?
不,这想法很快被恒乞儿否决。
他也没有根据,可心里就是知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这些人都听命于他。
如此看来,他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产业。
他既得了别人的尊重,又能奉养师父,算是出息了吗……
思索间,他已迈过大门。
甫一出门,恒乞儿心中一惊——门外非街非巷,竟是一片壁立的断崖!
他立在门前,二三十丈外就是黑色的崖尖,和对面的山崖遥相呼应。
两崖翘起,崖尖相对,中间隔了六七十丈,唯有一根铁链相连。
恒乞儿看不见自己所在的崖有多高,但对面的山崖却是极其嶙峋,望不见底。
裴玉门也建在山峰上,可都是些温和的青山,门下是缓和的台阶,哪里会有这样陡峭的悬崖?
这根本不是人可走得上来的地方。
门外立着一群人,乌泱泱约有百余位,统一着黑服,手中都持着兵器,在恒乞儿迈出大门时,亦是纷纷跪下,口中唤道,“主上。”
恒乞儿的身体亦是目中无人地径直穿过,大步来到了最前端。
对面的崖上立着不少人,一眼望去,白衣锦带,数目比他身后多出三五倍。
为首的男人一身白锦长袍,腰佩玉带,头束银冠。
相隔甚远,可恒乞儿奇异地能清他的全貌。
那人五官端正,天庭饱满,面如冠玉,十足的君子相貌。只是一对墨玉眸蒙着怒意,正恨恨地望着他。
宁楟枫……
恒乞儿一眼认出了他来,这衣服正是他头一回见到宁楟枫时他身上穿的,那五官也是他熟悉的形状。
他正要唤她,便听锵的一声响,宁楟枫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指向了他。
“恒箫!我今日来此,只问一句,可是你掳走了我的妻子?”
妻子?
恒乞儿又是一愣,宁楟枫结婚了?他的妻子……莫非是蓝瑚?
他满心疑惑,嘴上却道,“是又如何。”
此话一出,对面崖上的昇昊宗弟子们顿时躁动起来。
“你!”宁楟枫双眸大睁,气得剑尖发抖,“我昇昊宗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对我!”
恒乞儿比他还急,自己怎么会做出掳人妻子这样的事来!
若是师父知道了……恒乞儿想不出司樾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但要是山长知道了,一定气得捶胸顿足,追着他打断十根戒尺、关他半年禁闭也不为过。
他急着解释,可嘴上却淡淡道,“开价。”
宁楟枫一愣,“什么?”
“开价,我买她。”
崖上的昇昊宗弟子们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地拔了剑,“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宁楟枫更是怒发冲冠,“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此羞辱,今日我便踏平你的珏尘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