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树下,双手抱着树干,双腿不住地踢蹬,口里哇哇地喊着娘亲。一旁的恒铁生也被感染,憋不住地抽噎起来,用胖胖的胳膊抹着脸上的泪。
“仙家静地,闹成这样,实在难看。”蓝瑚微微摇头,抬步欲走,却发现宁楟枫还盯着那里看。
蓝瑚蹙眉,唤了他一声,“楟枫哥哥。”
“嗯?”宁楟枫回头,“什么事?”
蓝瑚看着他,眸中含了两分责怪,“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呀。”
宁楟枫陡然一惊,这才回神,对蓝瑚作揖,“是,多谢提醒。”说罢,和蓝瑚一起离开。
两人迎面遇上了从甲堂过来的山长。
山长大步走向恒婷珠处,对乙堂先生喝道,“这是在干什么!非要搅得整个学院都不得安宁不成!”
乙堂先生歉疚地对山长道,“我这就办。”
他一抬手,灵力牵扯着恒婷珠,把她往后拉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恒婷珠死死抱住树,拼命摇头,全身都往树上靠。
乙堂先生掐了一诀,软了恒婷珠的手脚,这才将她扯下。
“送回去!”山长挥袖,“永不再录。”
第45章
恒婷珠和恒铁生被送回了恒家村, 甲堂又从乙堂补了一个男学生来。
那些让恒乞儿代写过字的女学生也被调去了丙堂,再从丙堂选学生补缺。
这件事闹得整个裴莘院沸沸扬扬,孩子们私下议论不休, 唯独恒乞儿不甚明白。
他从禁闭室出来时, 各人都已被处办了。
等第二天早上, 山长汇集所有学生,严厉批评了找人代写、欺负同窗的不良行为后,恒乞儿才懵懵懂懂地知道,恒婷珠和恒铁生是因为欺负他而被赶下山去了。
他们走了, 可他呢?
出来后没有一个人要赶他走, 也没有人骂他灾星、把他绑起来,难道恒婷珠和恒铁生真的信守承诺,没有把他的身世说出来吗。
恒乞儿想不明白,却又不敢自投罗网地去问。
他不问,山长倒主动提了。
他把恒乞儿叫去, 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多话。
“自古星神降世,必有异象, 你若真是灾星, 裴玉门怎会没有察觉;若真是灾星, 你出生那年又怎会无灾无疫。” 他对恒乞儿说, “所谓灾星, 那都是江湖骗子为了讹钱,故意栽赃陷害, 你不必记着那些荒唐话。”
他想看看恒乞儿背后的符,恒乞儿拉着衣服摇头后退, 显出十足的抗拒,山长也只好作罢。
他暗忖, 也难怪恒大遇到事后不言不语,选择独自承担——恐怕在他眼里,大人都是不可信的,随时会转过头来害他。
尽管山长开解了恒乞儿一晚,但恒乞儿依旧半信半疑。
初听时,他是震惊的,比被判作灾星时更加震惊。
他已被叫了两年的灾星,纵然有人突然告诉他不是,他也无法豁然开朗、立刻洒脱起来;何况他还用自己的双手造出过火星。
其他孩子都没有这个能力,若他不是引发旱灾的灾星,那他为什么异于常人、为什么可以变出火来?
恒乞儿走出山长院子后,在宿舍后的山坡上坐了一会儿。
吹着四月的晚风,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山长。
山长明明已经知道了他是灾星,可他却偏袒他,还编出了这些好话来安慰他。
恒乞儿反手,摸了摸后背,那里永远都在隐约刺痛。
山长告诉他,恒婷珠和恒铁生走了。
恒乞儿松了口气,他并没有报复的快慰,而是有一种卸甲似的轻松,又有些赤手的茫然。
如今的裴莘院里,只有他一个恒家村的人了。
种种往昔似乎都就此截止。
那些和他有关系的人、物都不在了。
他身后的井被堵住,眼前是一条一望无际的江河,不再黑暗逼仄,却也开阔得让恒乞儿迷惘无措。
纵然他不把恒婷珠恒铁生当做亲友,也断不想回到恒家村,可真当自己和恒家村彻底脱离之后,却又有了些许幼崽离群的寂寥。
“你怎么在这儿。”
恒乞儿垂眸,见坡下经过提剑的宁楟枫和凌五,两人照例出来加练。
宁楟枫看见了坡上的恒乞儿,遂往他那里迈步蹬去。
“那些学生的处置,你都听说了?” 他在坡腰对着恒乞儿开口,“有两个被山长直接开除了。”
恒乞儿抱着膝盖,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回应。
宁楟枫又问:“我道你这几日挑灯夜读的,还以为你是想一鸣惊人,原来又是被人欺负了。”
恒乞儿依旧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