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养足精神的云珠,将章佳氏的太医召见至永和宫中,拿着这些日子的脉案,一张一张看过去。
在宫中这么多年,对于一些常用药,云珠多少也明白几分,脉案和药方越往后翻,云珠越是心惊,太医开的药一日多过一日,药性也一日重似一日,到了最后,药方上什么珍贵的药都出现了,但药效,也不过就是吊着命罢了。
“张太医,章佳氏这病,到底如何了?”云珠秀美的眸子,威严日重,在她严肃的盯视下,张太医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不敢腾出手来擦汗,只沉默地低着头,小声说道:“娘娘,臣听闻民间有冲喜之说,章佳娘娘备好寿衣,冲冲病气。”
张太医这话一出,云珠瞬间便明了,给宫妃看病的太医,说话做事永远留三分,说到这个地步,大概也就是药石罔效了。
永和宫里沉寂不语,许久,云珠揉着额头:“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夏日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在黄色的琉璃瓦上,刺目的光射入永和宫中,将深深的殿中也照亮,云珠坐在光明璀璨的大殿中,却只觉得骨头里都泛着冷,章佳氏比她还晚许多年进宫,此时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皇宫,好像一个怪物一般,吞噬着数不尽人的生机与活力。
就这样,云珠在永和宫中坐着,从太阳当空坐到暮色笼罩,眼前的光一丝一丝的淡了下去,多宝阁上摆着的器物,逐渐看不清了。
“啪。”禁鞭声响起,将云珠从长久的缄默中唤醒。
康熙被太监们簇拥着,走进了永和宫。
云珠顿了顿,没有如平常一般,及时迎上,等到康熙已经踏入永和宫正殿,云珠才匆忙站起。
“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心不在焉。”天烬的余晖彻底散去,一盏盏的宫灯逐次点亮,在这璀璨的灯火中,云珠脸色更显苍白,康熙顾不上在意云珠慢待,只关切地询问着。
“万岁爷。”云珠服侍着康熙换上家常的衣裳,皱着眉头,忧虑地说道:“臣妾回宫了才知道,这些时日章佳氏身子不爽利,今儿个刚召了太医看了章佳氏的脉案,眼看着就要不好。”
厚重的朝服一层层脱下,轻薄的衣裳上身,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凉快,燥热的天气导致的心烦意乱终于散去,康熙松快的心情,在听见云珠回话的时候,又沉重了起来,听见枕边人病重的消息,再如何都不能让人高兴起来,更何况,是对老去极度恐惧的康熙,他心绪起伏,不知想了多少,最终状似平静地说道:“召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都都给章佳氏诊脉,需要什么药材,直接从乾清宫那儿去领。”
云珠立时便应了下来,思索着说道:“今儿个已经下钥,再开宫禁未免兴师动众,臣妾明日一早便下旨将太医召来。”
“不。”对于云珠安排向来放心的康熙,却提出了异议,素来重视规矩的帝王,目光晦暗,斩钉截铁说道:“不等明日了,现在便拿朕手谕,开宫禁,将太医院院正及当值太医全召来。”
“遵旨。”既然是持康熙手谕,一应通传皆由乾清宫太监前去奔忙,魏珠这些日子颇得康熙欢心,这等传皇令的事情,多是交给他办,这次也不例外,魏珠顶着梁九功箭一样的眼神,捧着康熙一挥而就的手谕,将宫门打开。
云珠神色复杂地瞧着康熙的这份大动干戈,暗自将章佳氏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又提高了几分,毕竟,宫门下钥后,非大事不得开,康熙连一晚上也等不了,这份用心,属实可叹。
康熙坐在永和宫的罗汉榻上,松散着发辫,身穿湖蓝色杭绸衣,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条明黄色的祥云纹样帕子,斜斜地靠着半旧不新的银红引枕,转着手中的冰碗子,慢慢吃着。
正所谓浮瓜沉李堆冰盘,夏日里正是果子最盛的季节,各种鲜果在井水里镇过,分切成块,又将冰块浸入其中,却是夏日的消暑佳品。
水晶碗上透出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康熙将手心放在碗上,降着这一日的暑热,令一手拿着纯金小勺,一勺一勺地舀着碗中的果子。
等到冰碗里的果子吃到尽头,太医院的太医们,终于在院正的带领下,气喘吁吁地到了永和宫。
对于宫中各位主子的身子,没有人比太医更明了的了。
骤然接到万岁爷的召见,院正小心翼翼地问明了,并非哪位主子突发疾病后,几个值守的太医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了然。并非急症,但又星夜召太医,足以说明这位病了的主子,在万岁爷心中足够重要,重要到刚从南边回来,便一刻也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