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句话,荣嫔重复了几遍,她的怨愤在坤宁宫里久久不散。
云珠坐着的地方比较靠后,从她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荣嫔的眼神,那眼中的狠厉之色让云珠心头一跳。
钟粹宫的宫妃们围绕上来,对着荣嫔劝解,一时间将云珠的视线遮挡住,等人散开,云珠重新能看见容嫔时,却见她眼中的狠厉不见,只有伤心欲绝的哀恸。
一个念头在云珠心中浮起,瞬间便让她冷汗连连,掌心发凉。荣嫔说的断子绝孙这话大概不是骂那些已经被处罚了的太监,而是在诅咒钮祜禄皇后。
在云珠想着这些的时候,荣嫔终于被安抚好,坐回了椅子上。
冬至大典前一日的请安,便在这纷乱嘈杂中度过。
而钮祜禄皇后,躺在寝宫的床上,又是一夜未眠,听见外面宫女蹑手蹑脚的动作声音时,直接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
最好的红萝碳在炭盆里燃烧,沿着寝宫的墙脚摆了一圈,让室内温暖如春,只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冷,真不愧是最好的炭,烧了一夜,一丝烟味也没有。
但钮祜禄皇后依然觉得胸口闷的难受。她穿上袄子,也不叫人伺候,自己走到窗前,将雕花木床推开。
凛冽的北方瞬间呼啸而入,将室内的暖意卷走,钮祜禄皇后的头发被吹得四处乱飞,很狼狈但也很痛快。
这份痛快很快便被叫停。
虽然钮祜禄皇后没有叫人,值夜的宫女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听着屋里的动静。
听到窗台打开的咔哒声,宫女忙推开门走进里间,看到钮祜禄皇后在窗口吹风,大惊失色,请钮祜禄皇后移驾,别伤了腹中的皇子。
钮祜禄皇后叹了口气,摸着肚子从窗前离开,沉默地看着宫女匆忙关窗。
这段插曲下来,也差不多到时辰了。
捧着吉服的宫女鱼贯而入。
永和宫里,云珠同样被春杏从睡梦中叫醒。
和坤宁宫不同,云珠夜间睡觉不爱让人守夜,宫女守夜的外间晚上便没人待着,她每天晚上都会将那间屋子的窗户打开一道缝,让外间的空气能后进来,再慢慢流入里间,这样一晚上下来,里间的空气也不会憋闷难闻,这也是康熙到了冬日更喜欢来永和宫的原因。
当然,这一日,云珠是独寝。
祭祀前,君王要斋戒七天,康熙这几天除了和皇后就大典的事情交流,便在没有召见任何后宫女子。
打着呵欠洗漱完毕,云珠又使劲塞了几个干干的饽饽,大典时间不短,不多吃点能扛饿的食物填饱肚子,最终还是自己受罪,但奉先殿里更衣不便,水要尽可能少喝,以免狼狈。准备好的饽饽,只能使劲咽下去。
这大概就是大典最不好的地方了,云珠如是想着。
这个想法很快就发生了改变。
在几十斤重的吉服首饰全都穿上身,云珠不靠着春杏简直不能行走后,记忆深处的噩梦又浮现出来,要顶着这个行头在外面跪拜一天,这真真是要了卿命。
无论云珠如何抱怨,这等大典都不允许任何失仪。
穿着全套吉服的云珠,艰难的挪动到了坤宁宫,只见钮祜禄皇后已经穿着皇后吉服,端坐在高位之上。
皇后的吉服较之云珠的,规格更好,制式更繁琐,当然也更加的重,钮祜禄皇后穿着如此重的衣服,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腰背依然挺直,这让悄悄靠在椅子上的云珠惭愧不已。
很快,后宫人已齐备,在钮祜禄皇后的带领下,往奉先殿而去。
康熙已经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在奉先殿先叩拜过一次了,见到钮祜禄氏率后宫众人到来,也只淡淡颔首:“既然来了,便开始吧。”
八神表日占和岁,六管飞葭动细灰。
内务府准备好的牛、猪、羊、鹿被牵了上来,在礼官念过祭文后,几个牺牲被被宰杀,祭天祭地祭祖先,红红的血洒在奉先殿前的广场上,腥味顺着风传来,和康熙并肩而站的钮祜禄皇后闻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但此时,没有人能分出注意力关注钮祜禄皇后了,冬至大典已经开始。
在礼官的主持下,对着皇天后土,对着列祖列宗不断跪拜又起身,比之前封后大典更加繁琐复杂,云珠自诩身体还算强健,额头上都已经出了虚汗,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一次次的跪拜之后,天色从黑到白又到黑,等到入夜时刻,礼官终于念完了最后一篇祭文,礼乐之声响起,祭文投入火盆中,化为青烟盘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