蠃鱼水患虽然平息日久,但稻谷却并非轻易就能长成的。再加上朝廷中日益严苛的赋税,天大地大,除了断月山庄,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呢?
易渡桥轻轻叹气:“你还真是了解我。山庄放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放心。”
挨了夸,齐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好像有什么想问的,在易渡桥身后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属下有一事不解。当日徐青翰在场,尊上为何还要在苍枢山上暴露神识,落人话柄?”
易渡桥早就预料到她有此问,揣着点等她先开口的坏心眼,果然等到了她忍不住的时候。
她脚步未停,不紧不慢道:“是我让他将消息散播出去的。”
齐瑜:“这是何意?”
易渡桥捏了捏她的指节,终于从寒风里缓过来一点:“断月山庄初建,许多邪修不一定知道。我想要造势,就必须借问天阁之口。”
所幸问天阁不负所望,将鬼尊易渡桥描述得十分罪大恶极,给这群惶然无措的邪修们指了条明路。
断月山庄,百无禁忌。
唯有仙人不可入内。
易渡桥就差把她要和问天阁对着干几个大字挂在了山庄顶上,只是明面上她不出手,问天阁也没法子找断月崖的麻烦。
名门正派嘛,最要脸了。
颇不要脸的易庄主进了同样不要脸的断月山庄,庄子里比山下是冷了些,火堆暖烘烘地升了起来,将每个人的眼睛都映得发亮。
喧哗忽然入耳,正在专心绘制防寒大阵的鬼修手一抖,即将画好的符文坏了。
他怒气冲冲地抬头,一张堪称美艳的面容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视线。
鬼修当即结巴了:“你……你……”
易渡桥蹲下身,毫不介意裙摆被雪水浸湿,把他的笔接了过来,屏息凝神,行云流水地将符文补全了。
画完,她礼貌颔首:“易渡桥。”
鬼修:“祖师爷!”
易渡桥:“……”
她左想右想,感觉这声祖师爷怎么着也落不到她头上。
齐瑜在旁边乐得看热闹,易渡桥深觉心累,揉了揉眉心:“齐瑜。”
闻言,齐瑜忙把露出来的一口白牙收了回去,正色道:“尊上请讲。”
易渡桥:“把找死的那个鬼修带过来。”
断月山庄里建了个祭台,里面堆满了柴火,周围用石头垒了一圈。说来也奇怪,从建立开始,就没见过易渡桥拿它祭过祀,倒是常有孩子爬着玩,俨然将其当成了个新鲜的玩具。
此时,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把孩子从上面抱了下来,清出条干净的路供易渡桥上去。
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庄主站在祭台之上,那狼狈的鬼修被绑着双手双脚,跪在一旁。
探头探脑往祭台上瞧的小孩子当即变了脸色,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稚嫩的哭声传入了易渡桥的耳中,她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源头:“昨夜可曾受伤?”
那小孩子的娘亲放下打了一半的络子,惶惶地跪了下来:“回庄主,未曾……未曾。”
都说庄主是个鬼修,虽然她看着不像——鬼修不都是青面獠牙的吗,哪里会有这样好看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几分防备心,生怕易渡桥徇私枉法。
在凡间,徇私枉法的事多了,还不是没人管。
她们孤儿寡母一路北上逃难,干粮被同行的难民抢光了,孩子生生跟着她吃了一个多月的野菜树皮,瘦得像条柳树枝。
走投无路之下,她们听闻北边建了个断月山庄,也顾不上什么传闻中的鬼修了,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讨一口粥喝。
鬼修吃人?人饿急了都吃人!
易渡桥的神识探了出去,不动声色地在那孩子身上巡弋一圈,确认无虞后才放心。
随后,她拎鸡崽子似的,把跪在地上的鬼修提起来。这招可能是同方絮学的,连冷冰冰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此人入我断月山庄,藐视庄规,贼心不死。昨夜竟敢掳掠凡人炼丹,若非齐管事及时发现,定然已酿成大祸。”
易渡桥不急不缓地说道,“今日斩首于此,以儆效尤。”
祭台下当即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有人颤颤道:“庄主,此等处罚是否太严苛了些?”
飞雪飘然而落,易渡桥的鬓边染上了霜意,道:“杀人就是杀人。若我此次心慈手软,以后若是再犯又如何是好?”
说完,她看向那不掩惊愕的女子,“把孩子的眼睛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