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问天阁的拜帖送到了断月崖。
拜帖是齐瑜出面接的,她一见来人是正道修士, 脸上立刻挂上了那副看谁都不甚顺眼的假笑,彬彬有礼地把来人拦在了庄外:“庄主说了,问天阁修士与狗不得入内。”
一只油光水滑的幼犬颠颠地从她脚边跑过去,身后几个孩子追它尾巴玩。
修士:“……”
齐瑜面不改色地改口道:“问天阁修士不得入内。”
修士涵养极好, 也可能是因为涵养不好的都被齐瑜那一张嘴说回苍枢山了, 他正想再劝两句, 就见齐瑜一捂心口弱柳扶风地咳嗽起来,脸色白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总不能欺凌病人,憋得脸和脖子通红, 心想以前来的师兄们可真是辛苦了, 想了半天才往后退一步,把拜帖换成张金灿灿的请帖放在了山庄前, 道:“还请管事转交。”
齐瑜脸上满是“我病着呢哪有力气替你转交”, 等修士的背后消失之后却弯腰捡了起来, 将请帖放在沉墨印上传给了易渡桥。
永安城外的一家少有人来的小客栈里,易渡桥展开了请帖。
回断月山庄不过是做给所有人看的戏, 她根本没走。请帖外表华丽, 里边的字倒是很有风骨,依稀透出些草木香, 想来是出自李阅川之手。
——天下修界本为同源,今五十年已过, 问天阁特此宴请天下修士前来,还请庄主一观。
易渡桥:“嚯。”
看着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什么时候她这个人人喊打的鬼尊也能被请去问天阁这等大雅之堂了?
荀洛坐在她身边,勉强认出来几个字,指了指:“问天阁。”
“你要我帮那个万重山?”
灵线一动,阿四和岑小眉在街上捡来的万重山齐齐显现——如今得叫阿五了,阿四给他取的名字。
经过祁英一事后,容易“多管闲事”的易渡桥总算学会了在嘴上安个把门的,她没给出阿五期待的承诺,淡淡道:“问天阁此次请我目的不明,我得去瞧瞧。”
她顿了一顿,“如若有空闲,我不介意一探宿火峰。”
阿五看上去想给易渡桥磕个头,被她一眼挡了回去:“我只是说去看看。如果真有强开灵窍拿活人炼器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
活人炼器,说出来够十座苍枢山抖三抖。
楚帝被仙丹掏空了身子,如果真能坐实这个罪名,还有谁能护住问天阁的清誉?
沾了墨汁的白纸没人会买,问天阁同理。
只要让天下求仙问道之人知道问天阁和他们所唾弃的“邪修”无甚分别,树根不稳,还愁将其连根拔起吗?
陶家峰底,徐青翰蹲在古树枝繁叶茂的枝头,毫不客气地把一对麻雀挤走了。
方絮应该就是沿这条路上山的。他沿着小路往上看去,许多灯火鳞次栉比地在夜色下亮着。
在当今这个年头,还在用灯笼这种古老的照明方式的家族可不多,陶家峰就是其中一脉。
陶氏一族依山吃山,极少与外人通婚。传闻中陶家族长几百年来从未换过,只因为整个村子都以蛊虫为尊,所谓族长,不过是活了几百年的一坛子蛊虫罢了。
徐青翰刚听到这等传闻时先被恶心得一阵恶寒,很难想象一坛蛊虫若不是泡酒如何能活如此之久,那味道,啧啧,想必绝了。
李阅川正给他们师兄弟三个讲课,不用看也知徐青翰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熟练地卷起书一敲他后背,却听方絮清清冷冷地问道:“如果当真如此,那人人都受蛊虫操控,岂非乱了套?”
李阅川道:“非也。苗疆蛊师中,蛊与人相互制衡,与其说蛊操控人,更不如说是几代蛊师的意志在操控整个陶家峰。”
想到这,徐青翰没挪地方,心下琢磨着得想个办法混进去。但他对蛊虫一窍不通,要是贸然潜入恐怕要暴露……况且他还不知道剑冢在哪。
而方絮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荀洛同她说易渡桥回了断月山庄,但问天阁的请帖又送了过去——李阅川的处事方法她再熟悉不过,如果不是有极其重要的理由,他不会试图沾染邪修。
会是因为愁杀人吗?
方絮多想了一句,心底却不甚在意凡人的死活。不过是一群妄想搅乱世道的凡人,只要他们动不了仙门,这世道还能乱到哪去?
但她没想到的是,李阅川的道心与皇室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