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这些,送周琨钰走到车边:“开车小心。”
周琨钰一手掌着驾驶座半开的车门,唤她一声:“辛乔。”
辛乔已准备转身往窄街深处走,这会儿转身,望向她。
一盏路灯恰好亮在辛乔头顶,纤而分明的睫毛一翕,在眼下漏出片片光影。
周琨钰忽然问:“是不是从现在开始,无论我什么时候叫你,你都会回头?”
辛乔笑了。
低而笃然的说:“是。”
她望着周琨钰,周琨钰却抬眸。辛乔追着她视线一仰颈,才发现下雪了。
不大,一点点雪沫随夜风打着旋儿的飞扬,要借着那一束淡黄的路灯才能瞧分明。在没有路灯的地方,看不清雪,只能感到皮肤上这儿一点凉、那儿一点凉,像什么人在同你闹着玩。
辛乔莫名觉得,那是辛雷在同她闹着玩。
辛雷从小跟她讲过许多的故事,说人去世后最终都会变成天上的星。可在这之前,会是雪,是风,是雨,落在地面蒸腾而起又一个轮回,在舍不得的人间逗留。
最终舍得了,才杳杳的升到空中去当星星。
辛乔觉得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这想法有点矫情,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说:爸,她叫周琨钰。
我现在还不知如何更多的介绍她,因为我还不够了解她。
可你先记住她的名字,她的样子,她叫周琨钰。
你不是常说,排爆手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吗?其实我知道,她在那样的家庭长大,背后肯定很复杂。
但是我不怕慢,也不怕这一路很长,最终我会问心无愧的把她介绍给你。毕竟,她有着那样的一双眼,她会是个好人。
她忖着这些的时候,周琨钰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问她:“木木睡了吧?”
“睡了。”县逐赋
周琨钰扬唇:“那么,借你一会儿。”
“啊?”
周琨钰叫她:“上车。”
辛乔愣了。
周琨钰的眼尾略略挑起来:“怎么,不敢啊?”
辛乔这人看着颓,实则倔得要死,最受不得有人激她,尤其是周琨钰激她。
几步跨过来,拉开副驾的门便上了车。
周琨钰笑了笑,跟着坐上驾驶座,发动。
“不问我去哪?”
“不问。”
问了,显得好怂。
可若要说实话,不是不紧张。这是周琨钰对她妥协后,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车内空间又紧凑,总觉得周琨钰身上的淡香,一阵阵萦过来。
她扭脸望着窗外,好似脖子天然就这么长的。
周琨钰的调子被暖气熏热,一笑,缱绻意味露出来:“不敢看我?”
辛乔对着车窗低低的说:“在看。”
周琨钰在一个红灯前点一脚刹车,眼尾瞥向辛乔这边。
喔,是在看的。
暖气刚在侧边车窗上淡淡铺一层,不严实,好似半透,周琨钰扶着方向盘的侧影打上去,和辛乔的倒影交叠,像二次曝光。
周琨钰轻笑了声,柔润的指尖探过来,点了点手机。
一阵悠扬的乐声,透过车载音响放出来,飘荡在车厢里:
“If I'm a slave,
Then it’s a slave I want to be,
Don’t pity me,
Don’t pity me……”
周琨钰问辛乔:“会觉得吵么?”听说有些排爆手习惯了高度集中注意力,所以不大乐意耳旁有声音。
辛乔却道:“不会。”
周琨钰笑笑:“对我这么好啊。”
看来辛乔是不介意的那一类,她却这么调笑一句,带一丝疏慵。
交通标志灯转换色泽,她点一脚油门继续往前。外科医生平时也够忙的吧,这会儿趁着夜色,踩着年根,才能松一松自己的神经。
也许是两人的话终于说开了,周琨钰显得比平日里放松许多。她开车的姿态也是好看的,很娴熟,细瘦的腕子轻搭在方向盘上,纤细的食指尖循着旋律,在方向盘上轻点,跟着旋律的调子轻轻哼唱:
“Don’t pity me,
Don’t pity me……”
她的英文发音跟说中文时不大一样,没那么规整,像杯煮透了的热红酒。
辛乔不喝酒,这种感觉对她有些陌生而新奇,像解锁了周琨钰全新的一面。于是在又一个红灯时,她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向周琨钰。
周琨钰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肘撑着车窗,手背抵着脸,软唇微微翕动着吐露那些零碎的英文歌词句子,双目望向前方微微有些失神,前车刹车的一片红色尾灯透过来,染红她白皙的脸。
甚至没发现辛乔在看她。
辛乔心里总是有那种感觉,周琨钰的脸上好像总罩着一层迷蒙的雾,她好像在这里,又好像不在这里。
直到交通标志灯再次变色,周琨钰回神,点一脚油门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