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彩泄气地收了刀,很没出息地退开了。
她的长相与殷元洮越发相似,幼时的鼻涕虫长成这般清潋若玉的模样,中间隔了将近百年时光,多少让人唏嘘了。
周扶疏见她躲开,就不往上贴了,另找了处地方坐下,“鹿肉你不喜欢?”
殷彩背过身,勉强回道:“都是杀孽。”
周扶疏闻言,轻笑出声,“杀孽?弱肉强食,怎么叫杀孽,这世道,吃人的都有,何况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鹿。”
她说话从来不中听,区别在于,从前是表里如一地坏,现在是笑嘻嘻地杀人如麻。
殷彩想劝她,但话到嘴边又没说什么。
天下谁都能指责周扶疏,只有她不成。
周扶疏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拿捏长辈的姿态,“别随着旁人和我置气,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殷彩道:“你——”
周扶疏蹙眉,坐直了身子,“生哪门子的气?我看看你,你能少块肉?还是能脏了你?”
殷彩急道:“我没这个意思!”
周扶疏紧蹙的眉舒缓下来,“那你过来么,这会儿也不会有人来找你,你担心什么呢?”
殷彩勉强走了过去。
周扶疏平静地看了她半天。
殷彩不禁拘束起来:“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么看着?”
周扶疏道:“不然呢?”
殷彩年纪大,但经的事少,别人一百岁时已经尝尽宿世诸苦,她却不是。因此她不懂世上有些情意是见上一面就能心满意足的。
周扶疏望着她半响,蓦然起身,腰间的佩饰流苏簌簌垂坠,她神色难辨:“我该走了。”
殷彩微愣:“刚来就走?”
周扶疏道:“我还有事,你早些歇着吧,明日事还多着呢。”
殷彩看着她清瘦的脸,惊觉这张脸从来没变过。“你有什么事?”
周扶疏摆手,全然一副不可说的样子,待她走到门口,正要幻化法术时,殷彩突然道:“你有去看过我娘亲吗?”
周扶疏站在门口,像是当头一棒。
慢慢回身,“没有。”
这样简单冷淡的两个字,殷彩不知怎么回答。
她不是很想哭,可一生唯有泪多,有一次小黄把她堵在灵田出口不让走,她哭的像死了爹一样。
周扶疏倒是见惯她热泪滚滚的模样,习以为常了,“我送你去云霄派之前就说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浅薄,她只做你一世的母亲,以后别向我问她了,我也不再记着了。”
殷彩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你把她忘了?”
失魂落魄地又重复一遍:“你把她忘了。”
周扶疏闭了闭眼,拢了拢袖子,再没说什么。
就在她离开之时,又听殷彩说:“要是娘亲还活着呢?”
但周扶疏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便没有停留。
殷彩苦恼地抱着断水刀,失意到睡不着觉。
天边的月散了金光,逐渐变得纯白,胆战心惊的一夜过去,到天明了。
尽管昨晚已经领略过饭堂的粗糙,但众人哪里知道,天下竟有厨子连馒头都能蒸的如此倒人胃口。
云宝鸢死死盯着碗里的粥,“这真是给人吃的?”
绍芒叹道:“比赈灾的粥还稀。”
云宝鸢深表赞同,最终也没能喝下去。
绍芒吃个馒头如遭酷刑,但为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愣是挺到最后全咽了下去。
一出饭堂,众人都面如土色。
几人正准备去学堂,一名男修突然截住去路,捧着几只白底青釉小瓶,笑着道:“师妹们,刚才的早饭不好吃对吧,我有几瓶蜂蜜,你们可以吃来试试,能去去苦味。”
几人齐齐皱眉。
那男修两道眉笑在一处,整张脸显得十分拥挤,表情谄媚,“快收下呀。”
他把手往前一伸,面露期待。
云宝鸢直肠子,再加上连着两顿吃糠咽菜,心情不爽,站出来推了他一下,“喂,你该不会想给我们下毒吧?我们可都是有门有派的仙子,身子金贵,不比你这种没处去的,吃的东西哪能如此随意。”
熟悉的人知道云宝鸢并没有用身份压人的意思,只是心情过分的差,说话也就无暇顾留情面。
但生人听了,大多觉得她未免太仗势欺人。
而奇怪之处在于,这个男修丝毫不怒,依旧笑眯眯的。
“宝鸢仙子莫怪,师兄只是担心你们初来乍到住不惯,略尽点绵薄之力,若仙子不爽,我不再做也就是了。”
周围人原本都因为饭堂的食物生闷气,这下遇到这桩不平事,所有的气并在一处撒了,都为这名男修打抱不平。
奈何云宝鸢身份特殊,众人也只敢窃窃私语,不敢大声。
云宝鸢气的心肝脾脏轮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