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宋家尤其是宋宽本就跟段愉辰不对付,抓到这么个事情,他定然会闹得越大越好。
楚凌钧在路上换下轻甲,换上朝服,进宫后就被请进了养心殿的西暖阁。他刚一走进去,只见永嘉帝正坐在案后,神情寡淡,司礼监掌印太监冯皎伺候在他身侧,周围站着的是内阁首辅宋阅和他儿子宋宽,在场的还有刑部和凤京府尹衙门的几位官员。而段愉辰跪在案前,垂着脑袋一副认罪模样。
听到有人进来了,段愉辰不禁回头,两人对上视线,楚凌钧看着他,只见他低垂的眼尾楚楚可怜,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
楚凌钧神色不变,借着朝服宽阔袖子的遮挡,他右手掌心朝下,轻轻一压,动作幅度极小,可段愉辰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让他别慌张,安下心来。
“微臣楚凌钧,叩请陛下圣安。”楚凌钧跪地朗声行礼。
“免了。”永嘉帝抬了抬手。
“谢陛下。”楚凌钧站起身来,却又恰好跟宋阅对上目光。宋阅年岁不过五十出头,可是看上去却如同年逾耳顺,老态龙钟的模样,脸上尽是褶皱,目光浑浊又透露着周旋朝堂三十余年的刻薄和精明。
除了在每日的早朝上,两人这么面对面相见,还是在楚凌钧刚回京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数月了。当日,永嘉帝将调查霉粮和冬衣之事交给宋阅,然而数月过去,宋阅到现在都还没有给个交代,仿佛这件事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推延而被众人所遗忘。
楚凌钧面不改色地看着宋阅,两人对视片刻,最终宋阅还是移开了视线。
“方才说到哪儿了?”永嘉帝声线带着几分慵懒。
“回禀陛下,这起案件,凤京府衙和刑部皆不敢擅专,究竟该如何秉公处理,还请陛下圣裁。”一名刑部官员说道。
永嘉帝轻叹了口气,抬了抬眼帘看着段愉辰:“你又是怎么回事?天天惹是生非,朕从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还闹出人命来了。你不会以为,无论什么事朕都能惯着你罢?”
“没有没有!”段愉辰急切地道,“皇兄,这次是我错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我……”
段愉辰想解释在渔场发生的事,可是他心里慌乱得很,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王爷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一旁的宋宽斥了一句,“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是信王殿下把高掌事踢下水的!”
段愉辰咬了咬牙,他本就跟宋宽不怎么对付,从前在赌桌上,他以看宋宽吃瘪为乐,如今可轮到他落井下石了。段愉辰慌乱间解释道:“是我踹他落水的没错!可是不多时,他的那个小徒弟就把他捞上来的!前前后后根本就没多久!”
“胡说!我问过张奎,他说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王爷才准许他把高掌事救上来的!救上来之后,高掌事已经没命了!”
“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可能?!”段愉辰不可置信地望向永嘉帝,“皇兄,臣弟请求跟那个叫张奎的小厮对质!”
永嘉帝神色寡淡,只给冯皎投去一个眼色,冯皎会意,把张奎带了上来。
那张奎十几岁的年纪,他不过就是宋府上的一个学徒,没见过什么世面,当他被玄羽卫带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草民张奎叩见陛下!”张奎俯身在地,投都不敢抬。
永嘉帝淡淡道:“你们对质罢。”
段愉辰咬了咬牙,说:“我问你,从我推你师父下水到你把他捞上来,不过片刻,根本不至于让他淹死!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止片刻,将近……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张奎头也不敢抬,浑身瑟瑟发抖。“而且我师父不仅不懂水性,还从小就怕水!他身子有旧疾,本就不能呛水!”
“什么?!”段愉辰十分纳罕,“一个负责渔场生意的掌事,连游水都不会?”
张奎赶忙点了点头,“王爷在场也见到了,他若是会游水,何不自己上岸?”
段愉辰脸色十分难看,心里也乱得很,暗暗骂道:“不会游水又有旧疾,也不早说一声……”
“照王爷说来,倒是高掌事的错了!”宋宽接过话茬,气愤不已。
宋宽侃侃而谈地说出这番话,坐在主位上的永嘉帝并没有打断的意思,反而换了个姿势坐着。
“难道不会游水,就活该被王爷推下水淹死吗?”宋宽本就身材肥胖,一生起气来,马上就变得脸红脖子粗。“高掌事家中还有妻儿,现在他发妻还在家里哭着呢!”
宋宽侃侃而谈,等他说完之后,宋阅方才厉声“打断”。
“够了!无知蠢材,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敢对信王殿下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