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身后众人的赞许,谢湛眼中忍不住噙了笑意,朝那位戴着面帘的女郎挑了下眉,提唇笑起。
鲜少露出笑容的俊朗郎君这一笑,堪堪是春风拂柳,搅动春心,船上正对着他方向正撒花的舞女们手中动作不禁凝住,面红耳赤地呆望住。
而那位领舞女郎转身,在嘈杂纷纷声中悄然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游船彻底靠岸,船上奴仆规矩行出,搭上船与岸之间的艞板,而后站于一旁,纷纷躬身恭敬地迎接来宾。
宾客们纷至沓来,络绎进至舱中宴厅,这场生辰宴才算正式开始。
丝竹管弦声轻扬,众人不待入席便开始围着谢湛,众星拱月般,纷纷赠礼道贺,谢湛侧脸看安排人接过各家贺礼的石清,神色微喜,眼露满意。
这宴席晚了整整两刻钟才开始,但众人都看出来了,谢六郎未因此受半分影响,心情愉悦,和颜悦色。
往前见惯谢六郎清冷神色的女郎们不觉蠢蠢欲动,见一众郎君中,他点头致意后,招呼众人,随即行至自己的席位,撩袍而坐,动作行云流水,气质极清极雅,那双矜贵眉眼染上些笑意扫来一眼,这番姿态,何等迷人。
扶萱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妆后出现,意外地并未在厅中见到她那该是宴会主角的未婚夫半分身影。
她左右看看,郎君们三三两两吃酒闲聊,众女郎们却背着厅门方向站着,挨挨挤挤地围成了一圈,她顿时明白,恐怕那圈中央的人才是她想见的人。
新来的女郎面容明媚照人,逶迤徐行,郎君们的目光开始热情大胆地跟随她。有参加过昨日宫宴的郎君起身,欲上前招呼,却见女郎嫣然一笑,径直朝女郎聚集处那处走去。
“借过,借过。”扶萱边说话,边伸手去拍挡道的女郎的肩膀。
被拍者诧异地转头,便见一位容颜艳丽无比、面颊微红的女郎,笑着往人群中央挤。
扶萱看似娇弱,但因自小体质不良而被迫学舞练舞,比起不爱活动的贵族女郎,力气当真算不得小,她不着痕迹地推着挡道的人,在她们怔忪之时,已经极快地、灵活地路过她们,往圈子里挤进去了几步。
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女郎们皆诧异看她,尚未回神之时,扶萱已成功挤到了谢湛席位正前方,笑盈盈地朗声道:“六郎,抱歉我迟到了。”
众女郎微滞,神色开始怪异。
谢六郎那显赫身份在此,性子又清冷倨傲,竟敢有除他长姐谢心姚外的女郎如此亲昵热情称呼他,连“谢”字都不用,直接唤他“六郎”?
有嘴快的女郎便看似朝身边人说话,实则声音不收敛地道:“这位女郎是谁?怎就如此随便地称呼谢六郎?”
另有女郎接话道:“是刚入建康城的那个扶家女郎。”
再有女郎刻意拉长音调阴阳怪气地:“哦,是她啊。”
这意思好似在说:又不是世家人,行为举止糙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时间就有人低低笑了起来,鄙视的、看笑话的目光看向扶萱,等着她被一向不给谁好脸色的谢六郎甩冷脸置若罔闻。
不想谢六郎听得人说话后,掀起眼眸看她,搁下了手中酒盏,勾了下唇,用她们听来毫无冷意,甚至算得上温和的声音道:“无妨,坐过来罢。”
就在众女或失望、或嫉妒、或不解的目光中,扶萱当真行过去,坐在了谢湛身侧。
大梁当下宴会以跪坐为主,众人站在一圈围观,扶萱坐着后,再看她们便是仰脸而望。众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仰脸望她们的女郎面容是迫人的艳丽,并不因坐着而矮下半分气势,反而涂着艳色口脂的唇勾起,朝他们粲然一笑。
这位女郎眼中神采奕奕,神色自信亮丽,众人之间,本是相传与谢六郎最为相配、与谢六郎有“淑女君子”美谈的王七女郎王芷怡脸上那得体的淡笑,即将维持不下去了。
建康城世家众多,女郎更多,但论才情、身份,王芷怡自诩没有比她更与谢六郎相配的人。今晚鲜少设宴的谢六郎大设宴席,她本是应邀赴约,却不料,不仅见到了诸多形形色色的女郎,此刻竟还见到一位面貌夺目的女郎。
她自诩家世才情在建康城中高人一等,眼前女郎与她的气质截然相反,却能得谢六郎另眼相看,直接被他叫到身边坐下,让她无端升起极强的危机感。
忐忑观察中,王芷怡脸色青白,手中帕子攥紧成一团。
众女眼神意味复杂,扶萱对她和谢湛这样如猴一样被人围观打量的处境当真不大喜欢,但想及今日已收到赐婚旨意,她现在是谢湛正儿八经的未婚妻,脑中就不免生出主意,觉得这整好是个绝佳机会,可以宣告她们灼灼而望的郎君已染“名花有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