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就如一轮冷清的皓月,笼着薄薄云雾。
很少人猜得透。
又因这层云雾,使他比旁的世家公子多出几分神秘之感。满京都都知这是屈居人世的谪仙,待嫁闺中的女郎听得谢湛二字无不羞红面颊。
讨好之人太多,使他对于世间万物,最是能做到冷眼旁观。
故而,扶萱喷嚏一出,他只是眉心微动,始终没有张嘴。
扶萱这厢理智尚存,无暇在意旁人,立刻问谢原:“你方才为何要跳进湖中?”
她可不傻,当朝虽是民风开化,男女不设大防,恋情自由,妇人丧夫或者和离,亦可再嫁,但她当下情况严重多了。
未婚夫是极其重声誉的世家公子,她初次登其家门,便被他看到,她因落水在旁的郎君眼前通身湿透,她还有何颜面、有何清誉可存?谢家本就对她的家世不甚满意,再闹出这一出,无异于在这关系上雪上加霜。
有人使这一招,恐怕是想断了两家这门亲。她现下便是要确认,这救人的“英雄”到底是不是同谋。
谢湛墨眸凝视扶萱,她脸色透着苍白,乌丝湿透,整个人瑟瑟地缩在披风里,宛如三月被雨浇湿的桃杏。
他略一思考,捡起折扇优雅起身,声音缓慢而清晰:“谢原擅泅水。”
他的声音极好听。
深沉淡雅,如空山清泉,叮咚一声滴在玉石之上。如细细密密蓬松柔软的绒羽扫过心尖,使人心头酥麻。
可扶萱觉得这声音极刺耳。
她瞳孔一震,脱口反问道:“所以我该感谢他下水救我么?”
她被人推下去后,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先使幕后之人的计划落空。故而,她只沉到了湖中,计划泅至对面再上岸。可还没来得及游远,便被人在水中死死地抱住,最终造成二人有所牵扯。
扶萱还失力地坐在地上,胸腔中,被推的意外、水下被人束住的恐惧、竭力救人命时的紧张,种种情绪均未彻底散去。春寒料峭,晚风吹起,她被冻地浑身发抖。
可她双手紧攥,倔强地抬起头,直视谢湛,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他站地笔直,腰上坠着的那只上好白玉佩,在扶萱眼前轻轻摇摆,如她现下,夹在对他到来的喜悦,与现下生出的失望之间,飘忽不定。
谢湛表情微动,他不是这个意思。
第4章 第006章 嗜财昧金
“萱萱!”短暂的沉默中,扶昀出现,焦急一喊,“这是怎的了?你可有事?”
见到自家兄长,所有压在扶萱心头的坚强立刻溃散,她双目一红,就着扶昀伸出的手站起身,躲在他身边,委屈落泪,“哥哥,有人将我推下了水……”
美人垂泪,瑟瑟发抖,带着委屈劲儿的怜人娇声一出,惹地周围不少与扶昀同来的郎君们顿时生了恻隐之心,人群中涌出一阵躁动。
或叹息,或愤慨的声音从郎君们中间传来,妹妹的金豆子不住往下掉,皆如一把把无形的利剑,直刺到扶昀心尖尖上去。他忍着怒意,抬起青衣广袖,替扶萱擦泪,温声安抚:“无事了,哥哥在。”
而后侧头定定看向谢湛,语中含有质问:“谢六公子,可是知晓何人所为?”
扶昀是个恬淡温柔的人,此刻眸光中却因扶萱,露出了难得的厉色。他眉目本不算锋利,这般怒气乍现的模样,更像一只发了威的狼狗,浑身警惕地护着身后的小崽子。
谢湛心中一紧,方才喉间泛起的生涩的难受,此刻更甚。
他将目光移开,最先落在谢原面上。凌冽的眼风一扫,他不作声,但谁都明白他是在质问。
谢原衣袍湿透,被冻地浑身打颤,面对这位大理寺少卿堂哥,他不敢撒谎,只哆哆嗦嗦地道:“堂哥,我、我、我是听见有人喊‘救命’才跳的。本是要去救她,没、没料到,自个溺了水,最后,被她救了。”
“谁?”谢湛冷冷问,往人群中扫视一圈,是在问谁方才在呼救。
浩瀚玉树一般,清冷又俊雅的郎君目光看来,女郎们霎时羞红面颊,露出一派娇羞之态。
许久无人作答,谢湛不耐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淡薄至极,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谢湛就这般站在那里,身份、地位、权势、气质,无一不压制住在场每一个人。
空气死死凝注,气氛乍然僵硬。
须臾,无形的威压下,人群中终于站出来一个粉衣女子,颤声道:“是奴婢……奴婢见有人落水,这才呼救的。”
众人闻声看去,扶萱心中一惊,是王家女郎王艾的侍婢。
她识得此人,谢湛自然也认得。
他眯了眯眸,目光扫过王家女郎,侧身问扶萱身侧侍婢:“为何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