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他神情复杂,话语担忧。
他太清楚了,扶萱是个傲气性子,那谢六郎往前要朝她退亲时,她在他跟前愤愤地说过,她还不想嫁那眼瞎心盲的人呢,按理说,她是不会轻易接受谢六郎的。
往前他尚且认为,是谢六郎单方面爱慕爱女罢了,如今听到扶萱这话,他还有何不明白的?这是自己的爱女也愿意了。
儿女之间的事他倒是没打算多加干涉,只要对方人品优良,对爱女珍视,他尊重爱女的选择。
但谢六郎那大理寺任职的身份毕竟不同,心思又深沉,突闻此事,他最担心的,还是去年大哥去世他又入狱,扶家大半年没落之时,那谢六郎趁人之危,逼迫爱女。
虽然这么想有些小人之心,但比起爱女受委屈,别的都算不得什么要紧事。若真如此,他便是拼了老命,也会为爱女讨出公道来的。
看父亲蹙眉,扶萱立刻心里“咯噔”了一声,她极快地思考了一番,抱着扶以言,高声不满道:“阿父!你说什么呢,你还不了解我么,不自愿,谁还能强迫我不成?女儿在你心中是好欺负的人?”
扶以言严肃地刨根问底:“乖女,你老实告诉阿父,你二人是何时之事?”
“就上个月底啊。我看他那么执着,人也长得不差,觉得不妨与他试试看。”扶萱道。
“当真?”扶以言再问。
扶萱直视父亲,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说的是实话,倒是没有心虚,眼神未飘忽,神色无破绽,这才叫扶以言稍微放下心来。
然而,谢六郎做扶家女婿这件事,在扶以言心里还需得深思熟虑。
好在扶萱也说现在不想嫁人,小女郎初陷情事,他也不好过于打击。
保不准就是一阵新鲜而已,爱女都说了是看中了对方的模样,待时日久了,到不只在乎皮囊,开始在乎性子的时候,就能看出合适不合适了。届时没了这份新鲜感,过了这一会的冲动劲儿,爱女觉得无趣了也不一定。
便暂且由着他们处一处,待往后真正谈婚论嫁之时,做父母的再给建议。
——扶以言这般想着。
不管怎样,扶萱这番突然坦白,倒是说明现下她是不能与张家结亲了。
因此,张扶两家的联姻希望,便更多地被放到了扶潇身上。
出乎扶以言的预料,扶潇甫一听闻此事,问的话乃是:“叔父说的是张家哪位女郎?”
扶以言神色一顿,复又道:“张御史膝下二女,年方二八。”
扶潇“哦”了一声。
同是男人,扶潇这般表现,扶以言没想法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追问:“二郎你这意思莫非是,心中已有选择?”
扶潇有些慵懒地垂着眸,手中洞箫左右转了转,否认道:“没有的事,叔父。”
直到扶潇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扶以言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侄儿,何时对张家那头有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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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面前坦白了同谢湛之事,再见父亲不似不满意的模样,扶萱也算搁下了心中一块石头。
晚些时候,谢湛再度翻进清溪园时,她便将此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通。
听毕,谢湛不得不承认,这位扶家小女郎心思着实纯粹,接受了他之后,在他面前当真是毫无保留。
身子如是,心里亦是。
他将人搂过,啄了啄扶萱的敏感小耳垂,贴她耳侧,用那迷惑人的声音说:“也便是说,我终是可以上门提亲了?”
实则按谢湛往前的性子,冷情又强势,自作主张惯了,要做事时,极少问人意见。
但不得不说,在扶萱这处,被前前后后磨练了一年多,在她主动或是被动而来的,冷热交替的几般态度变化之间,再如何顽强的性子,也被熬软了几分。
体会过患得患失,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当下,他一颗心被人攥地死死的,还真不敢在此事上擅自做主。
生怕一不小心,失而复得的宝物又溜走了。
毕竟啊,这世上,人心乃是最难被掌控的。
听谢湛问话,扶萱眸子微睁,她本想开口说这是两回事,但转念一想,如今二人都这般了,难不成还让他总这般,不顾一家家主颜面地翻墙来,二人偷偷摸摸一辈子么,遂就点头应了声好。
谢湛听到答复有一瞬僵住。
他没料到她这般淡然就松了口。
然,不幸的是,他心里的这丝庆幸还没来及体会多久,瞬间又碎成了渣,因为扶萱没等他反应,突地又蹙眉道:“还是不了罢六郎,嫁给你,又不讨未来婆母欢心,我还是宁愿就这般下去。再等等罢!”
她的顾虑他不会不懂。
母亲对她是有些成见。其实,这成见也当真并非针对扶萱此人,准确地说,乃是针对非世家望族的所有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