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宴乃是嘉陵长公主的嫡亲儿子,唤嘉阳长公主一声姨母,年方十九,年底弱冠。
按两位长公主的意思,若是二位相处愉悦,可先定下亲,左不过也得需要时日准备婚事,如此,待刘宴弱冠之时,扶萱便可立刻进门。
前六位相见的郎君中,温雅的有,清朗的有,稳重的亦有,不知为何,扶萱总觉得差上那么一分火候,不是太瘦,便是五官不出色,或是肤色太暗,或是气质太逊,或是,衣袍上的熏香太浓。
得嘉阳长公主厚待,扶萱自然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倒没对与刘家这位结亲抱什么希望,只期待那刘宴是个模样不俗的。
扶萱到达丹亭之时,刘宴已候在亭中。
扶萱提裙迈上最后一阶石梯,抬眸一看,顿时心间一颤。
白衣绣翠竹,玉骨折扇在手,白玉发冠,腰间玉饰垂翠色璎珞,最吓人的,乃是神色——面目清冷,眉眼淡漠,面色几分疏离。
身形八分相似,面貌六分神似。
见鬼了罢这是。
扶萱腹诽。
见对方敲着手中折扇,目光定定看向她,扶萱上前,做礼貌状,“刘公子。”
“扶女郎。”刘宴颔首。
“咚。”
心间再是一敲,扶萱面上笑容僵了瞬。他就连声音也是清泉滴石般的磁沉。
扶萱稳了稳心神,客气道:“刘公子久等了。”
刘宴淡声回:“并未。”
——“长珩,你等很久了么?”
——“并未。”
耳边响起记忆里的声音,扶萱一怔。
氛围微有沉下,两人沉默住。
“扶女郎请坐。”片刻后,刘宴开口,伸手做邀请状。
扶萱提唇微笑,从善如流落座石桌旁,便见桌上茶具齐备,还有几份糕点。
在她心中感叹世家公子就是讲究,出游还不忘品茗时,刘宴将一碟糕点推至她近前,眼神示意请她享用,而后抬手开始煮茶。
对方既是一番好意,扶萱自然伸手取来碟中之物,打算象征性地吃上一口。
糕点入口,扶萱立刻觉出不同。
是悦心堂的桃酥。比别家的酥甜,却不会让人觉得发腻。
——“今日吃了什么,这般甜?”
——“桃酥。”
——“东市‘悦心堂’的?”
——“嗯。”
——“何时买的?”
——“昨日。”
扶萱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自见到刘宴起,那些在此处发生过的,本也不算深刻的回忆,怎就直往脑门涌。
她暗暗晃了晃脑瓜子,将奇奇怪怪的记忆晃出去。
刘宴瞥她一眼,对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似在解释这糕点的由来:“昨日在东市‘悦心堂’买的桃酥。”
“昨日不是下了整日雨么?”扶萱问。
“表哥给我买的。”
刘宴话落,再是一段对话飘出扶萱脑中。
——“昨日可是下了整日雨,你竟还有心思出门。”
——“扶炫给我买的。”
扶萱放下桃酥,品读刘宴口中的“表哥”,猜到几分后,她面上再也维系不下去虚情假意的笑意,用手帕拭了拭嘴角,平静下突突乱跳的心,看刘宴煮茶。
视线落在刻工精美的精致茶具上,扶萱微蹙了蹙眉,这茶具亦有些眼熟。
刘宴将茶叶入盏,提起汤壶,将水注入其中,而后问道:“我看书中写过,荆州之地有一小众习俗,会将叶老的茶叶同米粥制成茶饼,而后加葱、姜、橘皮煮沸饮用,用以醒酒、解乏。是真的么?”
刘宴话落,扶萱看他的眼神霎时变冷。
茶具便与彼时在明月山庄谢湛煮用的那套十分相似,刘宴口中的荆州地方习俗,亦是彼时谢湛同她品茗时,他问过的。
扶萱不得不怀疑,今日刘宴的打扮、行为皆是那人刻意授意过。
她直直看着煮茶动作行云流水的刘宴,目光在他脸上上下梭巡,欲要看出真相。
似是察觉她的探究视线,刘宴收了煮茶的手,从容地看扶萱,解释道:“可是我所言有误?我从小便喜欢饮茶,各地的品茶习俗皆有涉猎,荆州之俗,我知道的不止这。我还知,荆州南部不称“喝茶”,而称“吃茶”,待客时,不仅有茶叶,而且有盐、姜、炒黄豆和芝麻。吃茶时边摇边喝,最后把黄豆、芝麻、姜和茶叶一起倒入口中,慢慢地嚼出香味。”
他口中这话倒是事实,荆州郡是用米粥制茶,荆州南部几个郡都是“吃茶”。
扶萱暂且放下对他的疑惑,当自己想地过多了。
表兄弟间有共同爱好也不稀奇,她还喜欢同扶谦一起钓鱼,同扶潇去花楼听曲呢。
将刘宴视作旁人的影子,并不公平。
扶萱心中暂且揭过这些异样,她回刘宴道:“刘公子学识令人佩服。刘公子所言不错,荆州几个地方喝茶皆有不同习俗。不止这两个,北部益州与建平郡因靠近大周,饮茶上与大周颇为相似,会在茶水中加入糖粉与牛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