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沉默,然后便是惊天动地。
季恪掀了御案上的一切。
秦中连忙跪倒,愁眉苦脸地心想完了完了,这回真要天下大乱了。
第35章
季恪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案后。
记得上次这般情景, 是八月初一,大雨天,他生着病, 额头很沉, 觉得到处都是熏香的热气,闷得要命;
而这回是新年正月,飘着细雪, 他仍是生病,胸口疼痛,殿内仿佛牢笼。
案下跪着的人也还是姜守, 一副豁出一切的样子。
今日甚至还有帮手。
所有人都在帮姜宣, 却从无一人设身处地地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知道是他伤害了姜宣, 是他的错,可是、可是……
除夕深夜山崖边的情景再次浮现,季恪攥紧拳头,胸口越发地疼了。
“姜卿,事到如今, 你老实回答,朕对你姜家究竟如何?就算你为朕立下过汗马功劳,但你等近来所为, 是否早已功过相抵?”
说这话时, 季恪并未动怒, 语气平静, 细听之下还有些绝望的意味。
姜守磕了个头:“陛下明鉴,微臣忠心侍主, 从不曾、也绝不敢居功自傲,近来出于亲情数次犯上, 自知罪孽深重,恳请陛下处置。”
季恪垂目:“朕问你的是,朕对你姜家究竟如何?”
姜守一愣。
的确,有许多细节,或许旁人不明白,但他明白。
“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来用人不疑、言听计从,遇事论理处置、论功行赏、宽德为怀,陛下是少有的明君,对臣来说更是第一好的主子!至于对待宣儿,虽然……曾有误会,却是一以贯之的包容,更能为宣儿放下帝王之尊,放弃六宫之幸,甚至牺牲性命回护……这一回,其实陛下可以找到宣儿,但陛下依旧不忍,没有严查入城人员,没有在臣与谢宁的婚礼上下令搜查,那夜山道上也没有放箭……臣明白,陛下只是想见宣儿。更不要说陛下为臣与谢宁赐婚,为谢氏平反,给了臣与谢宁莫大的荣耀。凡此种种,陛下对姜家再好不过了。”
闻听此言,季恪眼中的不解与失望更重:“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这样?”
“因为宣儿不想见陛下。”姜守十分诚恳,亦十分直白,“陛下无论如何挽回,不过是一意孤行。”
“放肆。”季恪压着情绪说。
姜守义无反顾地伏身到地。
僵持片刻,谢宁忽而道:“陛下,微臣斗胆进言。微臣与宣儿虽然相识不久,但看得出来,宣儿虽外表活泼,内心却藏着许多难过和不得已。他最想要的就是和家人及所爱之人一起开心地生活,可惜从前姜守没能给他这些。宣儿懂事,不仅不怪姜守,反而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姜守,他喜欢那些安排,在那些安排之下,他过得很快乐,入师门是如此,做君后亦是如此。然而他真地喜欢那些安排,且因为那些安排而快乐吗?他只不过是想让家人和所爱之人安心快乐罢了。陛下曾与宣儿朝夕相处,此一节一定能懂。”
季恪一怔。
“十几年了,宣儿总是这样,日久天长反反复复,他连自己都骗过了。陛下既然深爱宣儿,还请您体察宣儿的内心,让他真正地幸福快乐。”谢宁瞥了眼身旁,语气坚定起来,“姜守做错了的事,相信陛下不会再重蹈覆辙。”
将军。
季恪曾面对千军万马,铁蹄踏过、血流千里,都不曾有丝毫的畏惧和动摇,但这一刻,他的眼前明明只有一个文弱书生,没有兵器,单是一把纸折扇,然而折扇一开,“哗”地一声,他便受到了重挫。
他突然慌了。
他突然发觉他口口声声说爱姜宣,无论如何也要挽回姜宣,可是他却好像根本不懂姜宣,甚至不如一个与姜宣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他突然发觉,他在南辕北辙,越努力,就离目标越远。
他突然发觉,即便现在真把姜宣找回来,摁在宫中做君后,那也是假的。
他没有真正地拥有姜宣。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或许也……
季恪出了一身的冷汗。
病中的昏沉消失不见,他突然间清醒了。
长久的沉默后,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谢卿,前些日子你上的那些政论条陈,朕都看了,很有见地。”
姜守和谢宁一愣。
季恪站起来,一边往御书房外走一边平静得几近冰冷地说:“自此刻起,朕不愿再提此事,也不愿再听到有关此事的任何。”
推开门,御书房外细雪飞舞,冰凉的雪沫和气息扑在脸上,于呼吸之间侵入身体。
去岁已逝。
自此刻起,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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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年节,季恪与礼部商定,改元元初,以示平叛之后的新气象;